紀永寧和紀永周像兩個燈光師一樣,誰說話就把杆子上挑著的蓖麻燈照向誰,見豐氏說完話,立刻挑著燈照向大嘴嬸子,等大嘴嬸子接話。
匆匆而來的鐵蛋前陣子就聽紀永寧說過,那蓖麻子可以點燈,沒想到如今真的看到,立刻脫開他奶的手,跑過去找紀永寧兩兄弟。
大嘴嬸子在蓖麻燈的照亮下,嗤笑道:“你說咋咧?八寸塬的李柺子喔(那)都是出了名的狠厲,咱這縣裡誰不知道,誰不清楚!”
楊氏一聽豐氏要把麥花嫁給李柺子,氣得臉都要變形,怒問豐氏:“你這媳婦子,得是真的把麥花許給李柺子咧?你咋這麼狠心來!李柺子先後娶了五個婆娘,納了四個妾,光是被他折磨死的就有七個!你得是不知道!”
胡喜容譏笑道:“誰家好人家把女子嫁給李柺子!喔李家從根上就是哈慫(壞慫)麼!他屋裡咋發起來的,我不信你沒聽老一輩的說過!
那年眼看搭鐮收麥,核桃大的楞子(冰雹)把馬上到手的麥打了個精光,喔李柺子的先人優名(聽名聲)說是放倉救人哩,結果借他屋裡一斗黑豆來年要還五斗黃豆。
第二年又是大旱,地裡的黃豆都曬死咧,李家先人又說還不上五斗黃豆,來年就用五擔麥來抵!當年多少人家被李家逼得賣兒賣女!你是不知道?”
豐氏能不知道這些?如今被人明白地指出來,頓時有些惱羞成怒,高聲懟道:“咋咧?我嫁自家女子,嫁給誰不嫁給誰,輪不著你管!你管好你屋裡的事,手長的管到我屋裡,得是想給我屋裡當掌櫃的?再說,我是把麥花嫁出去,又不是賣出去!”
牛里正接到訊息也趕了過來,剛到就聽到這話,立刻氣得顫抖。他伸出指頭指著豐氏反覆唸叨著:“你你你,豐氏!你你你,你沒有人性啊!簡直沒有人性啊!”
豐氏臉上閃過一絲心虛,不過事已如此,她也無所顧忌,當即挺直脊背,一副我沒錯的樣子,渾不懍道:“她里正爺,你誤會咧,人家李柺子的那些妻妾不是叫折磨死的,是病的病,想不開的想不開。
我這也是為了麥花好!女人家麼,遲早是要嫁人哩,嫁個啥人不是嫁!嫁給窮漢家裡,又是擔水做飯,洗衣看娃,光是種地裡那些莊稼就把人能掙死(累死)!
嫁到財主家裡才是享福哩,既不用下地做活,又不用洗衣端飯,人前人後還有下人伺候哩。這是天大的福氣才能碰上啊!”
“那這福氣給你要不要啊!果真是各娘養的各娘疼,老鼠下下的貓不疼!”胡喜容接話道。
“永寧娘,我沒得罪你吧?你為啥老是三番五次地和我過不去?你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豐氏生氣地質問胡喜容。
胡喜容翻個白眼:“誰說一定是得罪我,我才說這話!我只對事不對人,說的都是公道話!你也不想一想,要是你早早走咧,留下桃花一個,她要是被人欺負,能有我這樣的大人幫娃娃說兩句公道話,娃娃得少吃多少苦!”
大嘴嬸子點頭道:“就是的,都是鄉里鄉親的,人家娃娃沒了親孃,本身就恓惶,我們大家都看著哩!你還說李柺子是財主,為啥人家叫旁的財主都是趙財主,王財主,到他就是李柺子!
這人除了腳拐,性子從碎時候就怪的不行,最愛做陰戳戳的害人事,十里八村都知道。你如今把麥花許給李柺子,不就是要麥花的命哩嘛!”
豐氏咬著牙,扭捏一下說:“我也不是說一定要把麥花許給李柺子,是人家李柺子看上麥花咧,今兒派人來說和!我這不是還沒定下來嘛!”
一聽這話,躺在地上的麥花掙扎道:“你不是收了人家五兩銀子的聘禮,還有那一車糧!”
豐氏見被戳穿,臉上頓時五顏六色,呵斥道:“一點家教都沒有,大人說事的時候,誰叫你偷聽偷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