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老爺子咧嘴笑笑:“比十畝還多些,明兒再割一天就畢(完)咧。”
紀老六眼熱極了,說:“二哥,我看你拿了個像簸箕一樣的東西在麥地裡來回掠,那是個啥東西?是不是因為這個東西,你們今兒才割得這麼快?”
紀老爺子視線轉向架子車,用手一指,說:“就是那個釤子,用起來比鐮快多咧,一天能收好幾畝地,就是比較重,另外割完茬有些高。你要想用,明兒我收完,你拿過去就是。
對咧,我看你還有兩三畝稍微晚熟些,你和拴柱也不要急著割,到時候讓滿川和滿慶過去給你幫忙,更快些。”
“嗯,能成,就是把滿川和滿慶給累紮實咧。”
“年輕人麼,多做些活,不怕啥。趕緊給你收完,還得抽時間給鐵蛋家把麥割了哩,這是年年的哈數(規矩),可耽誤不得。”
“嗯,鐵蛋家的麥種得遲些,貪青晚熟,跟咱的時間都是錯開的,晚兩天不怕啥。”
紀老六說著,走到架子車前,提起一個釤鐮,翻來翻去仔細瞧了瞧,道:“二哥,你這是買的,還是自己做的?”
紀老爺子臉上露出慈祥的微笑,說:“是永靈娃想出來的,滿川給做的。做起來不難,就是得買些竹條子和刀刃子。”
紀老六點點頭:“這個刀刃子夠長,難怪割得快,這東西做下來應該也不貴,就是這個刀刃子貴些吧?”
“就是的。你拿去用,如果村裡誰也要想做,叫他們仔細看看,學著去做,不費多大勁的。”
一家人勞累了一天,又髒又累,回了院裡,各自端盆舀水擦洗,場裡只剩下紀滿川二人看場。
紀永靈已經累到懷疑人生,此刻她都不用照鏡子,僅看家裡人就知道,自己一定像是從水泥裡爬出來的泥娃娃。
她的手掌是滿手水泡,碰一下水,就鑽心刺骨地痛,臉上也是像抹了辣椒水一般,火辣辣的疼,胳膊也要抬不起來了,此刻她只想躺下閉眼,再也不想動彈。
這才一天啊,後頭還有碾麥、揚場、曬場……想想都苦。
真不知道祖祖輩輩,一代一代是怎麼熬過這艱苦歲月的,難怪楊氏和紀老爺子總說,他們能活到六十就已經是高壽了。
紀永靈在水盆裡洗著洗著就有些莫名的怒氣,這都是什麼苦難生活!如此辛苦,卻連吃個白麵饃饃都是奢侈!是莊稼漢不夠努力嗎?是莊稼漢不夠勤苦嗎?
“啪——”她一把將布巾子砸在水盆裡,水花濺得四處都是,驚得旁邊正在擦臉的紀永周不敢發出一絲動靜。
紀永寧膽大不怕,嬉皮笑臉地問:“靈兒姐,咋,是誰惹你咧?你咋也會發火呢?”
紀永靈苦笑一下,自嘲道,內裡都是近三十歲的老黃瓜了,還發什麼癲,矯情什麼呀?
古代百姓不都是這樣活著的嗎?歷朝歷代,幾千年都是如此過來的!現如今,沒有天災、沒有戰亂,已經很是幸運了。
雖然她是一個享受過現代文明科技的穿越人士,但是她是如此的平凡,如此的普通,又能改變什麼呢!
如果這輩子,能讓牛家莊以外更多的人吃飽穿暖就已經是極大的本事了。
紀永靈把盆裡的布巾子又重新撈起擰乾,說:“永周、永寧,你們要記住,咱們的祖輩們吃了很多苦,遭了很多罪,才在這片土地上活下來的,以後你們要好好孝順長輩,要走正途。以後要是出人頭地了,一定不要忘本,不要忘了種地的莊稼人。”
紀永周傻傻地點頭,也不知道聽懂沒有,反倒是紀永寧嘻笑著說:“姐,你放心,咱老紀家祖墳埋得好,就不會出那胡成八道的栽怪(不好的人)!”
紀永靈嘆口氣,心想,自己和小孩子說這些又有什麼意思,這個時代想走邪門歪道還挺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