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我說:“姥爺跟他是兄弟,就算心裡再不原諒他,也不會不讓他進門。但咱們家……希望你懂點事。”
【十二】
母親歸家後,我的家終於完整。青春期男生總是叛逆父母,而我恰恰相反,因為長久以來,我的父母是缺位的。母親的話,我只想遵循。
至於二老爺,託付給佛祖菩薩吧。我到玉涵寺燒香,跪在蒲團上,閉目祈禱。我的虔誠感動了香火和尚,他在我磕頭時,敲響供桌上的罄,慈悲地說:“有求必應,有求必應呀。”這句話給了我莫大安慰,我磕頭完畢,感激地看向他。他的眼睛很小,卻清澈無比。我兩手合十,向他恭敬行禮,他合十回禮。我走出大殿時,又多次回身向他行禮,心想:“遇到高人了。”當我的腳邁過門檻,一個念頭打入我的心:“這雙小眼,怎麼那麼熟悉呢?”我跑回去,香火和尚正在收拾香爐裡的香頭,我問:“師父……你是風溼吧?”他把手中的香頭扔進垃圾桶,懊惱地說:“被你看出來了!”風溼左腿殘疾,關了五個月後提前釋放。他父親的死,令他萬念皆空,到玉涵寺要求出家。知客僧答覆他:“我們有規定,殘疾人不能出家。”他就在寺中連跪兩天,感動了一位寺中長老。長老囑咐他:“你回街道辦事處,開一份品行證明。我幫你說話。”街道辦事處給他開了一份“行竊多年”的證明,他絕望地交給長老,不料長老高興地說:“多一個和尚,少一個小偷——好理由!”他就此出家。
他在寺院中獨居一室,梁高柱挺。他的居住條件從沒這麼好過,覺得自己的生活走上正軌。他留我吃飯,問:“你想吃什麼?是魚香肉絲,還是夫妻肺片?”我大驚:“廟裡吃肉?”他:“不,都是素菜,只不過色香味上在模仿葷菜。”他到食堂打來飯菜,果然肉味飄香,吃後覺得極為爽口。他解釋:“當然爽口,因為都是苦瓜和豆腐。”他過著津津有味的出家生活,常有大款請他去玩。他問明我從沒去過歌廳和酒吧,仗義地說:“我帶你去。”打了個電話後,他對我說:“今晚我們去個比歌廳和酒吧更刺激的地方。”我:“哪裡?”他:“洗浴中心。”
他戴上毛線帽,換上咖啡色風衣,很像是美校的青年教師。半個小時後,一輛寶馬轎車停在廟門口,他帶我坐上去。司機說:“王總臨時有事,不能來了,讓我安排你倆。”風溼:“我這是招待朋友,他不來也好。”司機四十多歲,臉上都是青春痘的遺蹟,估計他青春時無人告訴他青春痘是不能擠的,以致一臉小破洞,令人不想再看第二眼。他發現了我厭惡的眼神,嘿嘿一笑,說:“王總的臉比我還破。”風溼接話:“千瘡百孔。”
司機和風溼大笑起來,我也賠笑幾聲。
洗浴中心在一家二十層賓館裡,賓館大堂有許多白種人穿梭,香水襲人。風溼告訴我:“老外在十九世紀還沒學會洗澡,他們總覺得自己臭,就發明了香水。當香水的香度愈演愈烈時,一個聰明人告訴大家,只要洗澡就可以了——這個人叫愛迪生。”我:“啊,就是發明了電燈泡的那個?”風溼:“他更有價值的發明是淋浴噴頭。”我:“那外國人為什麼還這麼香?”風溼:“因為他們想抹殺愛迪生的功績,畢竟這麼晚才學會洗澡是很丟人的事。”司機:“其中還有經濟利益。淋浴噴頭的全球銷量過大,價值遠遠超過燈泡,愛迪生申請燈泡的專利成了,可淋浴噴頭的專利就是不給他。資本家貪下了這筆錢。”我:“這都是誰告訴你們的?”風溼和司機:“王總。”王總從國外引進了洗澡業,他先在四星級賓館中搞試點,預測不出十年,洗浴中心將脫離賓館的掩護,挺胸抬頭地建在街邊。他不會讓愛迪生的悲劇在自己身上發生,他將壟斷這一行業。
洗浴中心的登記櫃檯上有一個瓷盆,裡面裝著十幾個橙子。風溼說:“外國人非常有人性,洗澡後會口渴,就給你備下了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