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久以後才知道,沈光宏的腿不是摔斷的。
畫面一轉,又回到了那間令人窒息的小黑屋。
黑暗中,面色蒼白的男人手指夾著煙,陰冷的眼神刀子似的打在他身上,不急不緩地問:「小孩兒,你知道草原上的雄獅爭奪配偶,是怎麼做的嗎?」
男人肩膀抖了起來,神經質地笑著:「先殺死領地裡的雄獅,再一口一口咬死它的孩子,這樣,雌獅才會心甘情願地歸順於勝者。」
下一秒,他又回到了十四歲那年的大雪天。
緊閉的浴室門上,貼著一張淺藍色的便利貼。
那是林綺留給他的,最後的溫柔。
【聽話,別開門。
照顧好弟弟,讓警察來處理。】
他顫抖著將手放在冰冷的門把手上……
在擰開那道門前,他猛地從黑冷的夢境中掙脫,坐起身大口大口地喘息。
凌晨五點,天還很黑,窗玻璃上反射出清冷的雪光。
沈肆扶著額頭下床,開啟冰箱摸了瓶礦泉水,擰開瓶蓋大口大口飲盡。
冰冷的水喚回些許神智,他五指攥緊,將空瓶隔空投入垃圾簍中。
他靠著牆,下意識想點一支煙,但想起有人對他說過吸二手菸也是不好的,又默默將煙盒放了回去。
默了會兒,沈肆回到房中,翻出了包裡藏著的巧克力。
撕開包裝紙,拿了一顆含入嘴中,苦澀味立刻化開在唇舌間。
然後,就是綿長醇厚的甘甜。
……
下了一晚上的雪,第二天醒來,世界全白了。
「真不用爸爸送你?」童向陽端著熱牛奶出來,問道。
「真不用!下雪呢,路面結冰了車反而不好開。」童妍接過牛奶一飲而盡,舔了舔嘴唇上的一圈奶白說,「我上學去啦!」
跑了兩步,她又折回來,拿起擱在沙發上的一件衣服袋子。
「我早想問你了,這衣服誰的啊?看款式,是件男裝吧。」童向陽問。
「上次借了一個同學的,今天要給人家還回去。」
衣服童妍洗得很乾淨,但不管怎麼洗,都沒有沈肆身上那股好聞的味道。
童妍說著,將烤麵包機裡剩下的土司片用保鮮袋裝好,和牛奶瓶一起裝入書包裡,朝童向陽揮手:「爸,拜拜!」
鞋還沒完全穿好呢,人已經蹦躂了出去。
「這丫頭,今天怎麼吃這麼多?也不知道給當爹的留點……」童向陽看著空空如也的烤麵包機和奶鍋,認命地嘆了聲。
樓下,小區保安正在掃雪。
童妍校服下套著件淺粉色的棉衣,鼓鼓的很暖和,襯得一張臉越發小巧。她沿著清理出來的小路出了大門,看見路燈杆子旁站著一個人。
「沈肆?」
她眼睛一亮,踩著雪歪歪扭扭地跑了過去,「你出門好早啊!昨天不回答我,我還以為你不會來呢!」
「你慢點。」沈肆皺眉。
他昨晚大概沒睡好,眼下有一圈淡淡的陰影,但眼睛很溫和,乾乾淨淨的。
「沒事沒事,我的雪地靴是防滑的。」她尾音上揚,「今天好冷啊!你怎麼穿得這麼少,不冷嗎?」
這傢伙,就穿了件白色的連帽衛衣套冬季校服,連羽絨服都沒有穿。
「我把你衣服帶來了,要穿上嗎?」童妍問。
「不冷。」沈肆說。
童妍準備拿外套的手又縮了回去:「那好吧……對了,你吃早飯沒有?」
沈肆沒說話。
「就知道你沒來得及吃。」童妍開啟包,拿出還熱乎著的烤土司和牛奶瓶遞過去,「給,我從家帶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