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青說,嗯。
樹高兩丈八是不?
柳青說,嗯,差不多。
那正南方有個水坑?
柳青說,有個池塘。
瞎子又問,西南方土牆根下有塊碑?
柳青說是,上面寫著“泰山石敢當”。
瞎子點點頭,喃喃自語說,和我夢見的一樣。
這棵樹是柳青種的。
樹上掛著個破郵箱,沒有信來,久了,成了小鳥的窩。
柳青的父母早亡,是三年困難時期吃觀音土撐死的。那時柳青還是個孩子,他折了根柳枝,把樹葉吃光,把樹枝插在門前的公路壕裡,撒完一泡尿,然後就逃荒討飯去了。在他走後,那根柳枝竟然生根發芽長成了參天大樹。
柳青在外漂泊流浪了很多年,他領回來一個四川女人。那女人頭髮又粗又髒,且帶有騷味。她會編筐,她生下一個女孩後就去世了。
柳青給女兒取名柳葉。
柳青捱過餓,受過苦,這使他堅強,能忍耐,遇見困難即使低頭也挺起胸膛。他胸有城府,笑的時候也皺著眉。柳青目光敏銳,自從他的手工作坊收留了第一個快餓死的算命瞎子後,他就看到了社會最底層有些人在閃閃發光,那些人在別人眼中是些廢物,那也是世界上最廉價的勞動力,給他們一口飯吃,他們就會拼命幹活,這使柳青成為這個縣城裡最早的萬元戶,並且在殘疾人的心中有著救世主一樣的光環。
這最初的手工作坊,幾十年後發展成了魯西南的一家大型企業。
工人全部是殘疾人!
第六章結合
伊木和瞎妮都是苦命的人。
柳編廠的院裡有口井,青石鑲著一圈黑暗,上方吊著木桶,旁邊有個石槽,常有小鳥飛來喝水,繼而飛去。伊木曾把它高高舉起,然後放下,向周圍的人伸出兩個手指,別人便知道石槽重200斤。
石槽裡每天都泡著一堆髒衣服,瞎妮熟悉石槽的每一個稜角。她天天洗衣洗到深夜,無所謂黑暗,她只是喜歡幫助別人。
伊木常常捧著個氤氳升騰著熱氣的茶杯,出神地望著窗外。
瞎妮對生活不敢有任何奢望,幫別人洗洗衣服,聽聽鳥叫,就已經足夠。她第一次聽到柳葉咯咯的笑聲的時候便呆住了,原來世上竟有如此美妙的聲音。柳青說,你抱抱小葉子吧。瞎妮趕緊搖著頭擺著手說,大哥,俺醜,嚇著她。柳青說沒事,把葉子放在了她懷裡。當一個柔軟的小身體緊貼在瞎妮胸脯上的時候,她呼吸困難,一陣陣幸福的戰慄傳過全身,這是隻有母親才能體會到的感覺。
瞎妮覺得她這輩子不可能有個孩子,因為沒人肯娶她。她生活在羊圈裡的時候,有過一個布娃娃,用破布和稻草做成的,她為此繡了很多星星和小花。
女人喜愛孩子,就像春天喜愛小草。
瞎妮從未想過結婚,但是愛情突然來臨。
那天晚上,瞎妮洗完衣服,換上一池清水,月光照著,她坐在馬紮上哼著歌謠,葉子的幾塊尿布很快洗乾淨了。瞎妮聞聞,覺得不滿意,又洗一遍。
瞎妮踮著腳把衣服和尿布晾在院裡的時候,伊木悄悄走近,瞎妮來不及轉身就被擁抱,她驚呼一聲,立即掐伊木的胳膊。伊木氣喘吁吁,力大無窮。瞎妮的腰帶掙斷了,那是一根草繩。她叫喊著,聲音卻漸漸變成央求。伊木的右手揉著瞎妮左邊的乳房,瞎妮感到一陣陣暈眩,身子發軟手仍舊緊緊拽著褲子,過了一會兒,她就哭了。伊木把她抱起來,抱進了柴房裡。當一個卑微的靈魂產生對另一個卑微的靈魂的愛慕,驚慌,充滿幻想,驚慌好比干柴,幻想化作烈火,一切光明溫暖隨之出現,天地隨之旋轉。
柳青在第二天用棍子將伊木教訓了一頓,他是廠長,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