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閔彧陣前舉止不當,可任誰也不會真當他通敵,看眼下情形,眾人也皆已明白尉遲遠刻意如此,為的只是敲山震虎。
尉遲遠見眾人轉而又都低了頭去,輕咳了一聲正待說話,卻突然聽一旁裴禹道:“將軍不必責怪他,這是我叫他做的。”
尉遲遠本也不想逼得太深,正盤算著在斥責閔彧幾句也便要見好就收;卻沒想到裴禹竟突然出來這一句,被噎得不由“你?”了一聲。這樣當眾迴護,眾人亦不由側目。裴禹卻隻眼看著閔彧靴邊地面上的一汪血跡,淡淡道:“且閔將軍今日臨機應變,還是有功的。”
一時帳中靜了片刻,終是有乖覺的醒悟過來,忙打岔圓場擺置臺階,有人道:“原來是監軍的吩咐,便也無私下通敵的說法了。”又有人道,“趙慎當真不識時務。”於是紛紛都道趙慎可惡,早晚必要將他剿滅。尉遲遠看著當下情形,終是也沒得翻臉,只似笑非笑道:“原來如此。”
待到眾人看著尉遲遠裴禹皆走了,閔彧才挪動開腿,卻覺那已不是自己的。他失血不少,頭上冷汗不止,周身睏倦頭腦發昏,心悸得愈加厲害,雙手指間盡是溼冷冰涼。帳中人看他臉色慘白,已有平日親近的將官過來,叫著衛士搭著他趕忙回帳裡。
此時帳內已見有醫官候著,扶了閔彧在榻上,叫衛士捧水上來。閔彧隻言片語也無,只接過來將一碗皆喝盡了。半晌醫官掐著他的手腕,覺得那細速脈率漸漸平緩了些,指端也有些熱氣,方安心道:“無礙了。”
閔彧側臥在榻上,由著醫官處置傷勢。眾人見一條刀傷從髕骨外側幾乎直劃到胯骨上,甚是觸目驚心。只他自己方才直站了那許久,傷腿早發麻木,竟覺不出疼來。
待醫官將傷處裹紮妥了,已是近二更天。閔彧似聽得醫官囑咐了什麼,只含糊應著,卻全不知應了什麼。他此時並不昏亂,只是心頭翻騰不止。他那次當著尉遲遠的面提軍紀的事後,只覺尉遲遠待他似極是場面客氣,可是那內裡的親疏變化,他又何曾覺不出來。想起裴禹當時的提點,竟然是真應驗了。他雖自問問心無愧,可就這樣惹惱了主將,私下又怎能不鬱悶。今日尉遲遠當著眾將斥責他“異心”,他更覺擔待不住。
他心中鬱結煩亂,漸漸覺得傷處的刀口愈發脹痛,額上也沁出汗來。半晌覺得周遭腳步聲響,有人用溼帕敷在他額頭,又在旁打扇扇風。閔彧好容易一人靜下心來,亦不想一旁有人麻煩。只以為是衛士,便低聲道:“你不必在這裡,我有事自然叫你。”言罷那人卻不動,閔彧睜眼正欲趕他走,一眼看去竟是裴禹,驚得忙要起身,卻聽裴禹止了他道:“不必動了。”
閔彧覺得裴禹按在他肩頭上的一隻手泰然穩當,心中不禁更是五味雜陳,硬撐著半身起來道:“今日多謝先生……”
裴禹看他一時,淡淡道:“今日這事,過去便罷了。你也莫以為我是幫你,不過說句公道話。”話這樣說,可他終究並不曾說過要招降趙慎,今日在帳前又何嘗不是解圍。其實從那日他見太師的西京來信裡告誡他軍中不可失和,便已知是有人背後吐了苦水。尉遲遠對他不滿由來已久,他倒也不太在意,可如今倒把閔彧拉扯進來,他卻不能坐視不理。上次閔彧進言,他便看出尉遲遠心有介懷,如今果不其然。裴禹自恃到了這樣的年歲地位,是早有不必看人臉色的資本,可閔彧卻終究還不是能如此肆意的時候;尉遲遠已生芥蒂,這後生今後未知不是還要受些委屈。不過今天的事他既已經出面,尉遲遠倒也未必再給閔彧難做。至於再往後,便等回朝從長計議,想來也算不得什麼;他真正耽心的倒是這士族子弟的心性,遇磋磨而生憂憤自傷之意,卻最易折人的志氣。
他想著是要提點閔彧兩句,便道:“為尊上者指摘你,如何亦不為過,你不可因此委屈怨懟。”這話意直是不容置疑,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