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淮淡淡微笑了一下:「沒關係。也不過是等一會兒的事。」
雨潑天蓋地地落下來,僕從趕著車,只得先行離去。
馬蹄揚起,踏在地面上,濺起許多水花。
西淮撐傘,等候在宮門前。
有一隻狸花的小貓也蹲在宮門口的簷下,縮著爪子躲雨。
西淮走過去,將傘撐到了它頭頂。
……
從銀止川上書數次,卻始終得不到回應之後,沉宴就料到他們必有這樣一天。
銀止川不是尋常的公子哥,他身上始終有一種鋒芒和意氣。
他是星野之都無人不知的狂狷紈絝,隨心所欲,恣意妄為。
尋常的君臣之道很難束縛住他,一再壓抑,終有一日會生出反意。
沉宴記得父王告訴過他的那道讖言:
盛泱將會亡在一個星宿對應為「殺破狼」的人手上。
——這不是一個人,而是三個人。
「殺破狼」是「七殺,破軍,貪狼」這三個星宿的合稱,亡盛泱的人,必出自他們其中之一。
司辰監的官員們曾非常懷疑,銀止川就是這三個人中的一個。
畢竟,他是和公子隱,楚淵,顧雪都並稱「明月五卿」的少年將軍。
這也是沉宴始終不敢將他逼太狠的最大原因——
殺破狼生於絕境,且命格非常硬。非一般殺機能夠滅亡他們,且稍有不慎,反倒會激出其殺性,徹底反叛,讓事情陷於無可挽回的境地。
最好的處理方法,唯有「養廢」他們。
鐘鳴鼎食,黃金饌玉,最蝕英雄骨。
沉宴注視著面前青年的眼睛,靜了靜,極輕地嘆息了一聲,他問:
「你知道麼,憑你剛才這一句話,朕就能治你死罪,銀止川。」
銀止川微一勾唇,渾然不在乎的模樣,說道:
「那陛下治吧。」
沉宴沒有開口,只默然地看著他。
半晌,他將目光投向殿中央另一側跪趴著的朱世豐,說道:「你先下去。」
朱世豐不可置信:「陛下……!?」
「朕有些事要同銀少將軍談。」
沉宴輕輕嘆息,道:「待會兒自會召見你。你先去偏殿的茶水房內等著。」
朱世豐滿腹委屈,但又不敢違抗。
他磨磨蹭地爬起,如一個抱屈的小媳婦兒,一步三回頭走向殿門。沉宴卻始終不曾看他。
直到殿門關合上了,沉宴才開口,道:
「朕以為,這是最好的處理方法。」
銀止川不應聲,沉宴道:
「——你父兄的罪責不再追究,你依然是鎮國公府浪蕩風流的少將軍。滄瀾的事自此翻頁,沒有任何人能動搖你銀家在朝堂中的地位,你為何還不滿足?」
「罪責。」
銀止川咀嚼著這個詞,反問道:「我父兄根本從未背叛盛泱之意,陛下不肯徹查,現今何來罪責一詞?」
沉宴注視著青年冷鋒一樣的眼睛,許多字句在心中翻湧,卻不知道從何說起。
他負著手,想了片刻,銀止川卻一笑,道:
「陛下不知道怎麼說,不如我來說。」
「朝中勢力複雜蟠扎,你方登場我方唱罷。作為新承位帝王,縱然有種種雄心,也有受困其中的時候。不能立時實現。」
銀止川朗聲道:「陛下定然要說,你心中自然知曉我銀家是有冤屈,但現在還不是時候。且等候時機,待你羽翼豐滿,手握權柄之時,自然替我銀家雪去冤恨。是麼?」
沉宴站在高位上,卻被銀止川這一番話堵得一塞。
——這正是他想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