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一年中最寒冷的時節,西斜的太陽懸掛在蒼茫的遠山上,西海子如一面鑲嵌在群山中的巨鏡,泛著藍幽幽的光……這裡沒有多少樹,所有的草都枯黃了,死去的一般,枯坐在一塊危巖上的狄小毛也好像失去了生命,與這肅殺的冬景融化在一起了。
一隻蒼鷹在湛藍的天穹上孤傲地盤桓。沒有一朵雲彩的天空那麼廣闊,蒼鷹張開巨大的雙翅,在這空曠的背景下依然顯得十分沮喪。但它依然頑強不息地轉了一圈又一圈,一直到精疲力竭,才箭一樣向山那邊飛去……狄小毛恍惚覺得,那孤獨的老鷹就是他,他的心也飛到山那邊去了……
陳雪霖的沙漠王越野車就停在山口上。臨下車,陳雪霖忽然講起了西海子的歷史,說隋煬帝當年曾在這裡建過行宮,至今還殘留著許多刻有紋龍圖案的巨大磚石、柱礎,說得筱雲興味盎然,跟著他到水邊撿這些古董去了……遠遠的,還可以看到他們倆時起時伏的一點點身影,但狄小毛心裡明白,陳雪霖實際上是找個藉口,要單獨和筱雲談一談,不知道他現在談得怎麼樣了?
將近2o年前,他就是在這裡與筱雲談的話。那是一次極其艱難的交談,筱雲躺在青草地上的悲痛欲絕的樣子,他現在還記得很清楚。
從那時到現在,時間過去了將近2o年,除了這西海子沒變,一切都變了,不論他還是筱雲,都經歷了那麼多的悲悲喜喜,苦苦甜甜,所謂人生苦短,世事滄桑,年過半百的他還能再找回那失落的一切嗎?
坐在這裡,狄小毛越想越感到自己真的老糊塗了,不該聽陳雪霖的鬼話,再作這種無謂的表示。除了把筱雲好不容易長住的傷口又撕裂開來外,已沒有一點別的意義了。
是的,他應該及早離去,離開所有的人,離得越遠越好,永遠從人們的記憶中消失。大概,這就是他最好的選擇了?
聽到筱雲回國的訊息,他一大早就來到了飛機場。誰知飛機晚點,接站的人們都圍在出港口吵吵不休。狄小毛披著軍大衣,慢慢走上二樓,又返回一樓,無聊地欣賞著這座龐大的新建築。這是白書記上任之後著力抓的一大獻禮工程,剪綵的時候他還來過,和白書記、郝省長他們站成一排,手裡拿一把鍍金剪刀,身旁站兩個亭亭的禮儀小姐,濃郁的香氣燻得他直想打噴嚏。
現在倒好,不過一年時間,他已完全混跡在一夥老百姓中間,走到哪兒都不再前呼後擁、燈光閃爍,再不會有一個人搭理。官?官是什麼,明代叫烏紗,清代叫頂戴,現代則無非是一張薄薄的紙,寫上誰就是誰……一個穿制服的青年走過來,大聲斥責他:沒長眼嗎?那邊是貴賓通道,不準過去!說罷又兇兇地推他一把,狄小毛習慣地瞪他一眼,那人便舉起了拳頭,嚇得他趕緊跌跌撞撞下了樓。
人們已開始出港了,呼叫聲、說笑聲響成一片。狄小毛慌忙向前走了幾步,卻倏然停下來。一輛輪椅刺目地夾在人群裡,這不是韓笑天嗎?許是長久關在屋裡的原故,一張臉捂得又白又胖,怪嚇人的。輪椅旁還站著好幾個表情凝重的人,其中兩位風姿綽約的中年婦女他認出來了,是筱雲的兩個姐姐筱雨、筱雪,都是省歌舞團的著名演員。
披著一件綠色斗篷的筱雲終於出現在出港口,優優雅雅,帶著一點洋味兒,和兩個姐姐一一擁抱,又俯身吻一下韓笑天,那張白胖的臉倏然變得血紅,筱雪、筱雨宅扭過了臉……在那一刻,狄小毛感到身上的血也直往上湧,慌舌地走出候機樓,打了一輛車飛快地跑了……
剛回到家裡,筱雲就來了電話,埋怨他為什麼不去機場接她。狄小毛自嘲地說:我現在沒臉出門了,你不知道?
筱雲去說:那有什麼?不就是丟了一個官嗎?一個真正的人是打不怕的,能打倒的只有自己!你難道準備一輩子不見人了?
他囁暉著,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