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他到二哥墳上時,太陽照得身上溫熱。他敞開胸皺起眉頭。
墳上這麼快就長了毛毛草,長就長吧?只是還沒有把二哥的墳罩住就枯了。
二哥的墳堆很高,圓圓的,尖尖的,頭是頭,腳是腳,他看著順眼親切。眼裡直髮熱心裡湧出股酸酸的味兒。
興娃繞墳轉了一圈,沒有發現老鼠黃鼠打的窩。這些蟲蟻兒,都不是東西,它們會騷擾的二哥不得安寧。
“二哥,你走了好。想起一年到頭老咳嗽。你臉紅氣喘,有時氣出不來幾乎憋得暈過去,真替你難過。……”
興娃想著,在二哥腳下,依墳面朝西躺下盡太陽曬。太陽照得眼不舒服,他拔了把毛毛草苫在臉上。
他記不得二哥抱過他沒抱過他。二哥有次說:“我抱你給我身上拉稀屎,讓我打光身。”
他當時臉紅了,大嫂沒說有這事沒這事,只是溫厚的對他笑。
現在他躺在二哥腳下,就想起那天同大哥叮嘴,二哥趕到官窯,伸出發燙的手撫他的頭。
二哥再不能撫他頭了,腰下卻暖暖的。這鬼天氣!十月小陽春,小陽春可不是真陽春,咋又暖起來!
他忘記了家裡那些心煩事,什麼破爛地主?什麼鬥爭會?什麼拆房?臺發他爸急的想分財產還沒弄成又改了成份!
他迷糊了。 。。
第十二章 情重義深(3)
第十二章 情重義深(3)
有人將臉上毛毛草取掉,把他弄醒了。
興娃以為又碰到了鎖子和長馬臉,那時有一股草腥味。這時聞不到草腥味,只有枯柴味兒。定眼看去,取掉毛毛草的是一個穿灰色幹部服的人,帽沿壓得很低對他笑。笑是那麼熟悉,卻想不到是誰。
“不認識我。”
那人一出聲他清醒了。真是鎖子……他心裡高興極了。這些年,他時不時就想起鎖子。有時夢裡和他玩就笑醒來。到底是在一塊耍大的。臺發也是一塊耍大的,興娃不知道咋老討厭他和他爸!別說做夢,見了他父子模樣就想發嘔!
他虎的坐起來。
“你咋知道我……”
“我在徐村有個事,隔衚衕看到像你,就撐住車子過來了。”
他緊捱興娃並排坐下,手玩著那灰布帽子。
“咱倆幾年沒見了?”
“好幾年了。……不,解放時你到我家去過,那時我才和曉竹結婚。”
興娃突然想起,急急乎乎改了口。
“歪媳婦。欺侮你不?”
“不。”
“我怕她那手腳,出手太快太利了。那時年齡小,胡來哩!她要幹我們這一行準行!”
興娃不想談曉竹,一談曉竹就想起布葉。
他不想提布葉,偏偏鎖子提,真是莫名其妙。
“墳快拉平了。”
鎖子眼不離布葉墳遺憾的連連搖頭,有些傷感。
“太死心眼了。你死啥嘛!”
鎖子揚起頭,眼又痴痴看著遠處布葉的墳地。埋怨得有點震耳!
興娃不知道說什麼好。也隨他眼看過去,有幾隻鵲兒在布葉墳地上跳來跳去撿草子。
“她要不死,解放後離婚,我就同她結婚!”
鎖子語氣緩和卻很堅決。這話興娃相信。鎖子是個敢說敢做的人:他說捏死青蛙,手一使勁,青蛙把腸子肚子都從嘴裡吐出來。他不怕蛇,敢提住蛇尾巴,把蛇掄得吐出老鼠。他……沒有不敢做的事!
“她不死,也是苦一輩子,連個娃也不會有。”
鎖子默頭,輕聲輕氣的同情話讓興娃感動。
“能麼!”
興娃有點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