涯路難盡,哀傷淡淡追。”伴著我第二段唸白,十四阿哥的箏音從呂調轉到律調,諸樂器皆隨之變調,清澄纖妙,雅麗傳神,仿若緩慢流光,也可醞釀此生不渝,把我的情緒推向極至。
絃樂穿插整場,都受濃酒一般歌詞的牽引,彷彿中了不可解脫的愛的迷毒,陷入放浪又令人心碎的生死糾結。
“你發如雪,悽美了離別,我焚香感動了誰?邀明月——讓回憶皎潔——愛在月光下完美——你發如雪,紛飛了眼淚,我等待蒼老了誰?”我飆到最高音:“紅塵醉——微醺的歲月——我永無悔——”
最後一句塵埃落定前,我突然一個停頓打住,絃樂未撤,卻又捲舌壓喉音,一捻摺扇唱道:“啦兒啦啦兒啦啦兒啦兒啦 啦兒啦啦兒啦啦兒啦兒啦~銅鏡映無邪~扎馬尾~你若撒野~今生我把酒奉陪~啦兒啦啦兒啦啦兒啦兒啦 啦兒啦啦兒啦啦兒啦兒啦~銅鏡映無邪~扎馬尾~”
唱及至此,我折腰應兩袖,一手蘭花指捺出,一手以扇托腮,回到最初開場含羞未出之守勢:“——我若撒野——今生誰把酒奉陪?”
樂止音散,一片安靜到可聽見自己輕淺呼吸的沉寂中,康熙一拍手。
他的右手拍打在左手掌心,發出清脆的聲音,然後全場的掌聲讚譽聲一下從四面八方潮湧而來,連離我最近的十四阿哥也離箏站起身為我鼓掌,錫保斜坐於青色鑲錦邊茵褥上,一手扶琵琶,一手持撥子,微微揚首,神色無比複雜地望望我,又望望一旁太子,太子把膝前七絃琴推置邊上,慢慢站起,錫保亦跟著起來。
我收回目光,扇交左手,右手壓左手,施施然向正走下寶座的康熙恭禮。
“好。好歌,好舞,好器樂。看來今次朕是罰不到你們,你們告訴朕,想要什麼賞賜?”
康熙行到我身前,虛抬手令我起了,一時太子他們也聚過來,聆聽康熙問話,面面相覷了一會兒,仍由太子嬉皮笑臉道:“皇阿瑪歡喜,就是大賞賜、是兒子的福氣——不枉咱們一番賣力,總算逃了皇阿瑪的罰,求賞賜不敢,想跟皇阿瑪討首詩回去張貼在書房裡學習。”
康熙一笑,背手略踱了幾步,所有人都屏息靜氣,預備洗耳恭聽。
“今夕丹帷宴,聯翩集懿親。傳柑宜令節,行葦樂芳春。香泛紅螺重,光搖絛蠟新。不須歌湛露,明月足留人。”康熙詩情才藝果然十分出眾,且行且吟,不一刻就道出一首頌揚今日家宴的盛大和喜慶的五言絕句。
眾人交口稱讚中,早有筆貼式以丹砂底色金雲龍紋絲絹紙箋謄寫好一式四份,小太監恭恭敬敬雙手捧著上來分交我們四人。
接了御詩,男的要磕頭謝恩,而我深深福禮即可。
康熙呵呵笑著,十分高興。
太子他們都有隨身跟班的小廝接去御詩收好,只我身邊無人,仍捧在手裡,太子看我一眼,自己一拍腦門,大聲道:“對了,玉格格那兒可用不著書房罷?且要如何張貼御詩?”
一語既出,場中諸人都看我如何作答,康熙本已回身要走,也停下了腳步。
我並不看太子,只抬眼望著康熙甜甜一笑。
康熙也知道我平時待得最多的地方要麼是臥房,要麼就是吃飯的地方,因擺擺手,一笑道:“隨玉格格貼在哪兒,朕都準了!”
我笑道:“今兒下午小阿哥們做詠梅詩時,皇上曾贊十七阿哥的詩品上佳,不如玉瑩就將御詩送給十七阿哥,祝十七阿哥新年新學問,更上一層樓,好麼?”
康熙自然是再無不允的,於是魏珠已經領著十七阿哥上得場來,我親手將御詩妥帖交給十七阿哥。
十七阿哥今日又得荷包又得小刀又得御詩,可謂新年大發財,開心的滿面放光,跪地給康熙叩了個大大的響頭,蓬的一聲,倒唬了康熙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