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呵等在北門巷口。
那身熟悉的衣裳出現在目光所及之內後,趙呵不緊不慢走出陰影,說道:“你趕不上了,昨日我就讓他們走了。”
禍水停下來,那個距離看不清他的臉,但即使五官朦朧,也還能感覺出,他搖搖欲墜的崩潰與靜靜外溢的無力。
“葉子。”
“她們所謀,與你本無關,刀山火海你不必跳,我帶你離開就好。”
禍水無聲無息,依舊站著,似就剩一副身體,突然失去了用處,不求生亦不求死,只是茫然的空白。
“安懷然告訴我了。”
“餵給你的毒,出自皇城大內,是後宮內眷們常用的傾軋手段,並不是什麼稀奇東西。”
她離開義啟堂前,安懷然開口了。
“他本該死的,死了多好……”安懷然道,“她要活的,我們就給她活的,半死不活也是活!撐個一天兩天死了不就乾淨了?!為什麼不死,為什麼!”
“他不死,那就是一根刺,紮在我心裡,我夜夜想起就痛苦難安……我那一雙好兒子,我養到七歲,怎會不疼愛?!可我想起他,我就怕啊!活著受罪,不如死了,若是我心軟,我那兩個寶貝兒子落到魔教手裡,那是生不如死啊!若非他,我何苦會狠心要了我那兩個兒子的命!!”
“當時是他鬧著要出門玩,呵……呵呵……要是安安分分在家中待著,從未被人看見,即便是我們打輸了,魔教的那群人也不會特地提出一定要他!”
“我寧願他一開始,就隨著我爹一起走了!不曾出生過,若是如此,長姐二姐也都會活著,江南劍莊哪會走上這條路!”
十年前,地盤與暗樁生意被划走多半後,魔教還提了個要求。
“你那個兒子,那隻小妖精,笑得還挺合我心意,不如活著送來……身量未長成倒是無妨,本座壽數還長,等個一年半載又何妨?可惜你那美人夫君死得早,不然我何苦要替你養兒子,你說是吧,安莊主?”
那時,母親召集家中親長商量了一夜,二姐也鬧了一夜,弟弟抱著母親的腿哭求,可最終,母親仍是關了二姐緊閉,點頭答允了魔教。
沒多久,難忍此辱的長姐就在房中飲劍自盡。
他也不哭了。
那是安懷然第一次,在最是慘淡的時候,對著那跪在地上的纖細身影,說出了那兩個字。
“禍水。”
江南劍莊淪落至此,並非是他的錯,可他卻是雪上加霜的霜,是逼死長姐,又拖死二姐的人,是讓她夜夜難以安眠,折磨她的心病。
多年後,若是江南劍莊不遂了魔教的那些任性要求,那位教主,總會惡劣地讓他出現在自己面前。
姐弟倆總是相顧無言。
他只會默默站在十步開外,亦不說話,靜靜“催”一會兒就消失了。
但每次出現,她都能看到他身上的傷,是新鮮的,每次來之前,教中必會讓他更悽慘些,這樣催促江南劍莊讓利,效果更佳。
她有次,實在沒能忍住心中的怨恨。
她眼中冒火,質問他:“既悽慘如此,何不去死?”
那也是他十年間,唯一一次與她說話。
他說:“死不了。”
安懷然不信。
“你出了這裡,找條河跳了,世上還有比這更簡單的嗎?求死很難嗎!”
求死很難,至少以前是。
禍水的活動範圍,一直被圈在勾魂鈴內。他無數次嘗試著,在經過魔教棄崖或是湍流時,縱身跳下。
換來的,總是無法動彈任人擺佈的活人偶。
倀鬼說他不長記性,身體裡的蠱還活著,作為奴隸的人就不得自由決定生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