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他整個人脫力往前摔,晁晨蹲下,將他扶到自個兒肩上:「走,他們不是蠢貨,先往上設法離開,再找人。」
「本來想找個替死鬼,沒想到找了個麻煩,」公羊月心裡頭彆扭,嘴上非得來這麼一句。晁晨身子一僵,卻沒停步,反倒走得更急,公羊月把半個身子的重量壓上,貼近他耳廓,輕笑道,「你不是想殺我嗎?現在可是好機會。」
「是!我是想殺你!但……」晁晨答得咬牙切齒,本性和理智令他救人,卻難遂了情緒上的意,「……是親手!我晁晨這一輩子,既不會偷襲,也不會趁人之危,若兩者皆違,還算什麼君子,豈不是與你這樣的人為類!」
沒想到他真是一身浩然,公羊月不迭訕笑:「呵,有風骨,但願你一生如此。放眼江湖,即便是武林正道『二谷』、『三星』、『四府』裡的老怪物,也不一定敢指天對地說能如你所言,大多時候,往往都是知白守黑,當今天下,能有此氣度之人,或許唯餘帝師閣師昂閣主一人。」
晁晨略有失神,自嘲道:「我怎敢與師昂閣主比肩。」
他說話時沒留心,肩沒頂住,公羊月手臂向下一滑,扯動傷處,頓時冷汗直冒,倒抽冷氣。
晁晨瞥去一眼,心頭有疑,瞧他那模樣,也不像是嬌氣柔弱的公子哥兒,便是傳聞也是血雨腥風殺出的魔頭,這點傷怎就忍不得。如此一想,便只得一種可能:「怎麼?有毒?」
公羊月點頭。
其實尋常傷他哪裡放在眼中,當年與人挑鬥,最嚴重時曾差點被打穿琵琶骨,身負刀劍傷也不是沒有過,偏偏這毒它發作不快也不猛,就是鈍刀子割肉,一點一點來,到死只疼,別的一概沒有。
「疼別忍著,你要想嚎兩嗓子,我不會同他人說道。」晁晨騰出手撕了一塊布,預備打個結給他叼著,既免了他說話聽得心煩,好使自己假裝是打獵時拖了一頭獐子,感情上好受些,又可防他咬了舌頭。
公羊月嫌棄地看了一眼那疙瘩,沒接,只皺眉道:「真的?」說著,把額頭往他肩上一點,一本正經道:「好他孃的疼。」
晁晨笑了笑,就差扳著手指數:「不過……他人不包括繁兮姑娘、應兄、十七、小鯉兒、書煥……還有老胡。」
「老胡是誰?」
「我家以前看院的老頭。」
公羊月額上青筋直跳。
晁晨不自覺舒了一口氣,不由地勾起嘴唇,那一瞬,他甚至想要將往事一一相訴,與公羊月對質:「公羊月!」可話到嘴邊,笑容斂去,還是猶豫。
「嗯?」
「沒什麼。」
「喂,怎麼說我也救了你,道聲謝這麼難啟齒?」公羊月手肘一別,在他後腦勺撞了一下。晁晨沒有反應,只是垂頭盯著腳尖,心事重重——
草原上常有這樣的故事,說狼救了人類的棄嬰,撫育長大,養成了狼娃,但狼終究是狼,誰又能因狼救過這一人,便說狼這種動物不會吃人?
晁晨不敢賭,不敢把希望寄託在敵人身上。公羊月這人喜怒無常,不按套路,鬼得很,誰知道他是不是早有所懷疑,就為了試探,等自己老實巴交和盤托出後,再看看哪裡沒辦乾淨,好接著滅口。
畢竟,那件事牽連甚廣。
「這兒,這兒!」不遠處的石臺上,雙鯉一蹦三尺,連連揮手。似看清了掛在晁晨身上的公羊月,曉得不妥,慌慌張張跑過來幫忙。
「葉子刀呢?」
「沒追到人。」
「也罷,先離開。」石塔自毀已停,廊道並未全數被落石砸斷,公羊月摘下第三塊牌子放入柳樹之中,很快,裂縫中傾下一絲天光,抬頭便能從破口處直穿雲臺,達到出處。繁兮招呼一聲,幾人沿著廊道折返,從沙坑裡爬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