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真急眼,七老做的決定,他難斷好壞,但這次任務,卻是他精挑細選而來——
公羊月雖然絕口不提,但綿竹依然是他的禁忌,數次來回竹海,他都比跟谷中報備的時日略遲,夏侯真狠心跟了一次才曉得,他從不過綿竹,多愛走川西繞道。
當年在綿竹受過的歧視和白眼其實一直如鯁在喉,從沒有釋懷,夏侯真一直心懷內疚,覺得若非那時自己莽撞,也不會帶來如此傷害,所以他一直在尋找機會,直到年前有傳言,說綿竹附近來了些個不知來歷的江湖人,頻頻騷擾山民。
即便沒有七老的安排,他也會想法子再帶公羊月出谷,希望藉助這件事,讓公羊月重新爭回尊敬,解除誤會,還想著必要的時候,把所有的好處都讓給他,可人現在說不去,所為強按頭的馬不喝水,強扭的瓜不甜,若是逼急了,只怕適得其反。
夏侯真只得軟磨硬泡,好言相勸。
公羊月被他說得耳朵起繭,有心鬆口,可礙於先前話說太死,又不肯低頭,還是夏侯真察人敏銳,立刻給了他個臺階:「這樣吧,若你答應同去,授劍典的時候師兄我送你一份獨一無二的大禮!」
「成交!」
嘴上說得好,可真到了綿竹城外,公羊月心裡卻十分彆扭,厭惡和不情願根本難以用理智排解,尤其是重走當年路時,他才知曉,年少遭遇的指責和謾罵對他來說有多痛苦,那種痛深入骨髓,不動不痛,一動則如剜肉削骨。
公羊月掉頭走,他不是想臨陣退縮,而是他不知道如果事與願違,他會做出什麼樣的舉動,在那之前,掐滅所有的苗頭最為正確。
夏侯真卻抓著他不放,拼命搖頭。
從留下的那一刻開始,公羊月心裡便有些分裂,一方面,他明白夏侯真所為皆發於真心,是為他好,可另一方面,卻又忍不住生厭煩,只覺得若是他對自己壞一些,那麼自己就可以光明正大甩臉色,可以惡言惡語相拒,可以食言而肥,轉頭回劍谷,可偏偏夏侯是那般好,又那麼無辜。
「師兄,我沒有哪一刻這麼希望,你和旁人並無不同。」
夏侯真不知所以,追著公羊月進入綿竹城,兩人在客棧落腳,從早到晚一句話不說。他瞧出師弟的不情願,夜來隔門相告,只說若是公羊月不樂意,便由自己來處理,事後再以功勞相托。
等人走後,死鴨子嘴硬的公羊月又不甘心跟了出去。
城外果然有一批練家子聚居,佔了座破廟棲身,手頭有刀有劍,舉手投足頗多刻意。夏侯真潛在叢中,公羊月則遠遠藏於廟後古樹,冷眼瞧看篝火,聽那些漢子閒時說談的漢話,口音更近關隴腔調。
每年都會有走江湖的打川西、劍門或是米倉山過到蜀中,並不稀奇。
看著不像大奸大惡的歹人,夏侯真猜想,或許是因為過冬手頭盤纏吃緊,這些人為果腹才會做出擾民的禍事,只要在他們下回犯事時出手教訓,再稍加引導授人以漁,幫助他們在此立足,那麼自是相安無憂。
想到這一層,他便悄然退去。
公羊月見人離去,也不願久待,更怕被夏侯發現自己出門,於是搶在前先走一步,只是他離開時,當中坐著的一個漢子起身搬弄酒罈,醉醺醺腳步不穩,腰間軟肉撞在翻倒的香案腿子上,刮出一串鐵鉤子,丁零噹啷一統亂響。
為此,他多瞥去一眼,覺得這東西有些眼熟,可一時間又想不起在哪裡見過。
回程的路上,春雨飄落綿潤細密,但凡在空闊的地方停留,稍不注意便是濕衣潤發,許多晚歸的人皆拿著笸籮搬個竹筐頂在頭上遮蔽,打青石長街的一頭跑向另一頭。
山中小縣城,人少又清靜,多是些生著奇情怪趣的人。
當中就有兩個,一個釣叟,拿衣服遮簍,怕淋著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