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安發了幾句牢騷後覺得不太妥,憋著沒話說,可乾坐著等又不大好意思,渾身彆扭,便用手去撥了撥那風鐸,隨口道:「若非公主殿下囑託,我與燕兄也不會離隊去賀蘭山,這相識一路也就無從談起,或許小侯爺也就無緣母子相認,世間緣分,倒真是冥冥之中自有指引。」
「這倒是。」晁晨將茶碗遞給他,很是贊同。
「這真是小侯爺親自打的?」常安將佔風鐸提在手,左看右看,許是為那身份所累,嘴裡溢美之詞不停,就差誇破大天,誇到最後他自個都有些不好意思,便岔開道,「這金鐸精緻無比,可比起燕兄買的那隻木鐸,我眼下並不喜歡。」
晁晨調侃道:「常言道:文事奮木鐸,武事奮金鐸,你不喜它,莫不是因為戰事將起?」
「不不不,我只是單純不喜歡,」常安擺手,忙解釋道,「不過,你說的也有道理,打仗要死好多人的,若我再厲害些便好了,也許就能想法子阻止生靈塗炭,可是我這麼沒用……」他三言兩語又陷入了悲觀的情緒之中。
晁晨看不下去,拿起那隻佔風鐸搖了搖:「我且問你,鐸最初用於何事?」
「警眾。」
「不錯,鐸乃響器,用於警示他人,」晁晨面露溫柔,放緩語氣,娓娓道來,「達觀,不必妄自菲薄,你志向之宏偉高遠,世間能做到的寥寥無幾,不必覺得無法阻止就遷怒自身,你一個人辦不到,但千千萬萬的人共同努力,總有一日能守得功成。而眼下,不妨從你能做的點滴出發,」他搖了搖鐸,笑道,「譬如做個警眾者,將你的宏願于思想中傳播。燕才說你身負才學,何不著書立說?起碼也好過東想西想。」
常安不自覺牽起笑容,隨口道:「晁先生,你可真會安慰人,照你這麼說,每個愛好風鐸的人,不都是警眾者嘍?」
本是無心之話,卻叫晁晨靈光一閃——
公羊啟便是極愛風鐸之人,那他留下的東西,會不會亦有警示的深意。晁晨顧不得喝茶,將那皮卷翻出,在案上展開。
賀蘭山,無定河,昭君墓,漠北戰。
武帝時,常拒匈奴於賀蘭山外,不僅收歸故土,且還將大片山脈草原納入國之疆域,此乃昔日榮光;而無定河,位於關隴與塞上交界,過去常有戰事,此意指捐軀赴國,視死如歸;至於昭君出塞,身在草原,而心在長安,數次上書而不得歸,只能死後青冢南望漢關,也許,這也正是當年公羊啟的處境;至於漠北一戰,李廣自刎,身死難封,不正是懷才不遇,有苦說不出?
晁晨背靠桌案,兩指按在眉心,那些推論太過於隱晦,以至於教他覺得沉重又悲涼。常安看他臉色不好,放下捧在手中的杯子,起身探問:「晁先生,可有不適?」
「無妨。」晁晨擺頭,儘量讓自己顯得正常。
常安只顧著拿衣袖拭去冷汗涔涔,並沒有深想:「多虧是你,若是小侯爺,我可不敢這般說話。你不知道,來雲中的一路上我可怕死他了。」
「公羊月……有這麼可怕?」自從來到公主府,身邊的人都「小侯爺,小侯爺」的喊,晁晨還有些不習慣。
「他的眼中含有鋒芒,身如寶劍說的便是這樣。」常安將眉頭壓得很緊,兜著袖子有些戰戰兢兢,瞧晁晨愣神,他心裡像火燒似的發急,左右坐立不安:「你別不信。」
「我信。」
「那你別同他說。」常安苦著臉,「不然到時候,大羅金仙也救不了我。」
晁晨越聽越覺誇張,趕緊給他看茶,將話頭帶過,就怕他喪氣地悲從中來,再擠兩滴眼淚,若叫旁人看見,還以為他將人怎麼著了。
「對了,還有一事。」
常安小啜一口,忽道:「前些日子的流言我有聽說,小侯爺未經官場,不知其中複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