營的舊人,許多……都不在了,僥倖餘生的也都戰戰兢兢,不怎麼在長安城中走動,阿疑他也許久沒有過舊識能好好說過話了。”
聞言,劉樂心下恍然而悟。地真是大意了,竟都忽略了這一茬兒,怪不得……那孩子方才遠眺著宮城的方向,神色裡會有那樣的忿然。
“阿疑那孩子這幾年心裡一直惦念著你,近些日子又憋悶得厲害,難得你過府來,他只怕是拉著你訴了好一番苦罷。”張良神色淡然,卻心思明徹,洞若觀火。
深深覺得他們這兩隻小鬼,怎麼搬弄口舌也糊弄不了閻王,於是,劉樂十分明智地選擇了低眉斂目,乖覺地靜默以對。
“阿疑這孩子天資其實算得聰敏,只是性子太燥了些,其實,就眼下而言,沉下心來讀書習字,磨礪性情,於他也是最合宜不過的。”他的語聲是屬於一個父親的慈愛與溫和,神情淡暖“只是,怕要他年紀再長些方能明白這些。”
“阿叔如此良苦用心,是阿疑之幸。”她抬眸看著眼前這位從來睿智又藹然的長輩,由衷地道。
“夫妻是緣,兒女是債,日後,只怕還得為他們操許多的心。”他輕聲一嘆,語氣卻是十分和暖。
“有似阿叔這般擅長誘掖勸諭的長輩,往後,阿樂怕還要時常來登門請教些教子良方呢。”劉樂幾乎是下意識地輕撫了一下尚自平坦的小腹,抬眸笑回道。
“那,此間便備了好茶,掃席以待了。”張良卻是留意到了她這個幾不可察的小動作,眼裡的微微訝異瞬時便化做了暖然的笑意,繼而溫和地應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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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之後,漢高祖劉邦崩於長樂宮,享年六十二歲,葬長陵。
太子劉盈踐祚,承皇帝位,尊皇后呂氏為皇太后。
未久,皇太后將戚夫人貶入永巷,為舂奴。後召趙王如意進京,次年十二月,鳩殺之,又以戚夫人為“人彘。”
三年之後,長安,宣平侯府。
“阿母,阿母,你瞧阿偃他……可真是又呆又拙!”將滿十歲的女童,一臉精靈明媚模樣,看著自家三歲的弟弟吃蜜糖卻糊了滿手滿臉,忍不住笑他道“我幼時定沒有這麼笨!”
“是啊,阿嫣何等伶俐,三歲時就知道吃蜜糖粘手,便盡抹在了兄長的衣襟上!”正在庭院中的柳蔭下,將一鑑濃白香郁的乳酪細細分入幾隻綠琉璃盞中的劉樂,不由笑著回她道。
“阿母!”小丫頭被說破了幼時的糗事,頓時不依了,向一旁向來寵她的父親道“阿父,你瞧阿母她笑話我!”
“不錯,我家阿嫣幾曾做過這樣的事?”張敖在距妻子不遠的地方,正細緻地給手中一把鬱木製的小風車把柄處刻上捲雲紋,聞言溫聲笑著搭腔“阿侈那八。九件兒衣裳,定是那些後山林子裡的野蜂們自己吐了蜜糖弄髒的。”
“阿父阿母你們合起夥兒來捉弄我!”小姑娘聞言,撅了嘴兒一臉氣惱,扭過頭跺了跺腳道“哼!看下一回誰還給你們講尚冠街上百戲班的趣事兒!”
“好了,且先歇一歇,嚐嚐這胡地傳來的新鮮飲饌。”劉樂笑意盈盈,指著柳蔭下朱繪漆案上已經分好的乳酪向他們三個道。
“呀,原來是新吃食!”精靈古怪的小姑娘早忘了剛剛還和父母慪著氣,迫不及待地幾步就要奔了過來。
才邁開步子,發現身邊的弟弟正笨拙一小步一小步往前走,於是回身牽住了他,轉眼間發現自己也被糊了一手粘粘的蜜糖,小臉兒不由有些嫌棄地皺成一團,卻終究也沒鬆開弟弟,只小聲嘟囔了一句“下回阿姊定要好生教教你怎麼吃東西!”
“這風車做得實在精緻,小孩子的玩意兒,其實不必這般費工夫的。”劉樂接過那隻木製的風車瞧了又瞧,雖這般說著,卻也是愛不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