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恰好姓柳。
她是我大嫂——柳姬,正是那位讓鄧嬋因此欽羨自哀的幸運女子。她到底叫什麼名字我無從得知,反正這裡的女人都習慣在自己的姓字尾個“姬”、“氏”、“女”之類的字權當自己的姓名,真正的名字反倒不被人熟記。
新朝的人在名字和稱呼上非常奇怪,就像我那個名義上的大哥一樣,“次伯”並非是他的真正名字,他本名為一個“識”字,次伯乃是他的字。
姓陰名識,字次伯。
記得我剛弄明白是怎麼回事的時候,還傻傻的問鄧嬋,為什麼我沒有字。她笑著答覆:“等你及笄,若要小字,讓你哥哥取來便是。”
柳姬笑吟吟的走在前頭,手裡持著一截樹枝,邊行邊做四處揮揚狀。她身後跟了一群僕從,亦步亦趨。貼身丫鬟低著頭,手裡捧著一隻漆器方盤,盤上擱著一碗略顯渾濁的湯水。
這會兒柳姬正是用樹枝蘸了那碗裡的湯水,一路灑來。
我微微皺眉,抬手欲擦去臉上的水漬,忽聽一路行來,道旁的人歡聲笑語不斷,竟是以淋到湯水為喜。
“小姑。”柳姬衝我親暱一笑,眼眉溫柔可親。
我忙笨拙的回了個禮,心不甘情不願的喊了聲:“嫂嫂。”末了又補了句,“新年快樂。”
我原想說的是:“新年快樂,紅包拿來!”話出口時臨時改了詞,紅包是萬萬不敢當真問她討的。
柳姬微微一愣,轉瞬笑起:“小姑氣色好多了,聽說昨兒個夜裡二叔為小姑逐儺了……”眼笑意盈盈。
我見她沒惡意,說話的口吻語氣倒像是真替我開心,於是放鬆心情,笑道:“麗華給嫂嫂添累了。”
她驚訝道:“哪的話,小姑折煞我了。”說完親熱的過來挽我的手。
我順手從她手裡接過樹枝,好奇道:“這是在做什麼?”
柳姬表情一呆,好在她即使驚訝我的奇怪表現,卻不會當面給我難堪,反而善解人意的解釋道:“這是桃枝。”指著那碗湯水,“這是桃湯……驅鬼辟邪用的。”
“桃湯?”湊近了,我敏感的聞到了一縷淡淡香氣,“怎麼有股酒味?”
“確是用桃煮的酒……”
柳姬教我如何用桃枝蘸了桃湯揮灑,一個早上,我幾乎跟著她走遍了陰家大大小小各處的房舍。
臨近午時分,一天的重頭戲——祭祀終於開始了。大家族的規矩、講究自然也大,陰識作為長房長子,在陰家的地位赫然已成一家之主,整場祭祀便是由他領頭。
祭典開始前,有兩個捧著禮器的丫鬟不小心打翻了貢果,當時陰識只是不動聲色皺了皺眉,也沒見他如何動怒發火。我原還暗贊他好脾氣,可沒想,緊接著他身後有人過來粗暴的將那兩丫鬟拖下去打了二十板子。
看著兩人哭天喊地的被拖走,陰識卻仍是無動於衷的表情,聯想到那日胭脂微顫的聲音與膽怯的表情,我終於有點理解她的懼意來自何處了。
陰識,一個非常人可以隨意觸怒的男子。
雖然,他今年也不過才二十出頭。
他並非是陰麗華的同母哥哥,陰麗華的生母姓鄧,論起輩來乃是鄧嬋的同宗姑母。陰識自小喪母,鄧氏進門時他年歲尚幼,可陰家上下卻無人敢忽視他這個嫡長子的存在,即便是鄧氏後來在生了女兒陰麗華之後,又接連誕下次子陰興、三子陰就。
子以母貴,一個失去母親守護的孩子,居然還能在這麼龐大而複雜的家族成長得如此優秀出色,陰識,果然不是個等閒之輩。
有了這層認知之後,一向識時務的我決定為求日後過得舒坦,如非必要,堅決不去招惹陰識。
在一遍又一遍的唱喏聲,祖宗的繡像被高高懸掛於堂前,眾子弟虔誠跪拜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