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意中人,而是相反,我與米蘭也並沒有先於他人的僅止我們二者之間的那段纏綿,這一切純卒出乎我的想象。惟有一點還沒弄清的是:究竟是寫作時即興想像還是書畫界常遇到的那種“古人仿古”?那個中午,我和衛寧正是受高晉委派,在院門口等米蘭的。那才是我們第一次認識。這也說明了我為什麼後來和許遜、方方到另一個亭子去打弓仗而沒加入談話,當時我和米蘭根本不熟。我和米蘭從來就沒熟過!
她總是和高晉在一起,也只有高晉在場我才有機會和她坐在一起聊上幾句。她對我當然很友好,我是高晉的小哥們兒嘛。還有於北蓓,我在故事的中間把她遺忘了,而她始終是存在於事實過程之中的。在高晉棄她轉而鍾情米蘭後,她便逐一和我們其他人相好,最後我也沾了一手。那次遊廊上的翻臉,實際上是我看到她在我之後又與汪若海漂在一起,衝她而發的。這時米蘭正在高晉家睡午覺,我還未離開時她便在大家的聊天聲中躺在一旁睡著了。
那天在“老莫”過生日吃西餐時,沒有發生任何不快。我們喝得很好,聊得很愉快,我和高晉兩個壽星輪流和米蘭碰杯。如果說米蘭對我格外垂青,那大概是惟一的一次,她用那鍾錐子似的目光頻頻凝視我。我吃了很多炸豬排,奶油烤雜拌兒和黃油果醬麵包,席間妙語連珠、雅謔橫生,後來出了餐廳門便吐在柵欄旁的草地上,柵欄那邊的動物園象房內、班達拉奈剋夫人送的小象“米杜拉”正在幾頭高大的非洲公象身後搖著尾巴吃草呢……
高晉醉得比我厲害,又吐不出,憋在心裡十分難受。下了電車往院裡那段衚衕道是我攙扶的他。他東倒西歪一路語無倫次地說米蘭,說他們的關係,那時我才知道他們並不像我以為的那樣已經睡了覺。他可憐巴巴地說好幾次已經把米蘭脫了,可就是不知道接下來該幹什麼。他問我,我也沒法為他當參謀,我對此也所知甚少,認為那已經很黃色了,不生小孩就是萬幸了。再往下想,我不寒而慄。米蘭是我在那棟樓裡見到的那張照片上的姑娘麼?現在我已失去任何足以資證明他們是同一人的證據。她給我的印象的確不同於那張照片。可那照片是真實的麼?難道在這點上我能相信我的記憶麼?為什麼我寫出的感覺和現在貼在我家門後的那張“三洋”掛曆上少女那麼相似?我何曾有一個字是老實的?
也許那個夏天什麼事也沒發生。我看到了一個少女,產生了一些驚心動魄的想象。我在這裡死欠活來,她在那廂一無所知。後來她循著自己的軌跡消失了,我為自己增添了一段不堪回首的經歷。怎麼辦?這個以真誠的願望開始述說的故事,經過我巨大、堅韌不拔的努力變成滿紙謊言。我不再敢肯定哪些是真的、確曾發生過的,哪些又是假的、經過偷樑換柱或乾脆是憑空捏造的。要麼就此放棄,權當白乾,不給你們看了,要麼……我可以給你們描述一下我現在的樣子(我保證這是真實的,因為我對面牆上就有一面鏡子——請相信我);我坐在北京西郊金鉤河畔一棟借來的房子裡,外面是陰天,剛下過一場小雨,所以我在大白天也開著燈,樓上正有一些工人在包封陽臺,焊槍的火花像熔岩一樣從陽臺上紛紛落下,他們手中的工具震動著我頭頂的樓板。現在是中午十二點,收間機裡播著“霞飛”金曲。我一天沒吃飯,晚上六點前也沒任何希望可以吃上。為寫這部小說,我已經在這兒如此熬了兩個星期了——
你忍心叫我放棄麼?除非我就此脫離文學這個騙人的行當,否則我還要騙下去,誠實這麼一次有何價值?這也等於自毀前程。砸了這個飯碗你叫我怎麼過活?我會老婆孩子,還有八十高齡老父。我把我一生最富有開拓精神和創造力的青春年華都獻給文學了,重新做人也晚了。我還能有幾年?
我現在非常理解那些堅持謊言的人的處境。做個誠實的人真難呵!好了就這麼決定了,忘掉真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