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歌夜低頭真誠地說:“是母君說外祖父最喜歡這部經書,我特地去背的。”
“不錯,全文一萬七千二百四十二字,你能背下來,可見用心。”唐蓮若終於緩緩起身,放下手臂,正襟危坐,一瞬之間,彷彿這裡不是唐府的生民堂,而是天都大神廟的眾神殿,他正坐在青銅御座之上,接受十方信眾的朝拜,“一萬七千二百四十二字,說到底,不過是兩個字,信神。”
“自聖師受艾露尼女神賜下艾文,文明興始,父神教便一直是普天信仰所聚。八部經書支撐起宗教殿堂,四大祭司統御十方信眾,說到底,不過是神權。神廟,朝堂,千百年來暗戰不休,神權,君權,終究繞不開一個權字。自羽氏入住中原以來,父神教便被不斷削弱。四大祭司之中,除了聖尊大祭司和艾露尼祭司不曾被人染指,伊斯梅祭司落入銀族手中,寶芙瑞祭司歷來為羽族擔任。你生在皇家,姓氏為羽,但你身體裡,也流著唐族最純正的血脈。”說道這裡,唐蓮若看了羽歌夜一眼,羽歌夜努力放空自己,眼中無悲無喜,不流露任何感情,唐蓮若嘆氣道,“景帝年富力強,野心不小,我卻已垂垂老矣,不知還能支撐幾年。你自小雖然體弱,卻聰慧無比,也該對自己未來,有些謀劃。”
羽歌夜不由輕輕摩莎念青菩提子,這溫潤微涼的菩提子劃過指尖,似乎也讓他熾熱的心平靜下來。他沒有想到唐蓮若竟然會對他,一個十一歲的孩子挑起這樣的話題,也不得不說,閱人無數的唐蓮若,確實有一雙能夠看透他靈魂年齡的睿智雙眼:“我生為大隆皇子,又身具唐族血脈,神權,君權,都離我只有一步之遙,但是這一步之遙,有時便是天涯相隔,很多東西,不是我想要,就能得到。”說完之後,羽歌夜依然恭順謙和,背部肌肉卻不由緊張僵硬,等待唐蓮若的回答。四朝先帝鋪墊造勢,打壓神廟,才有了景帝如今大好局面。唐蓮若縱然老謀深算,看來也有些擔心他百年之後,後繼無人。羽歌夜同時兼具羽族唐族最純粹的血脈,無疑是緩和神權君權矛盾的最佳人選。但是這個位置,可遠比九重宮闕那張龍椅,要煎熬得多。他今天拒絕,不知道會讓唐蓮若有何想法。
“少年多壯志,多豪情,多熱血,懂得畏懼的人,實在並不多見。”唐蓮若看了羽歌夜良久,才確認羽歌夜的話是出自真心,“你能說出這番話,就說明我今天不是白費口舌,到底是我唐蓮若的外孫,羽莊旭的孫子。”他虛虛招手,沉重的念青菩提子就飄浮起來,拉著羽歌夜向他飄去,這正是隻有長角的雄性才能掌握的法力,他手指握住念青菩提子,面露追憶之色,“這是三百年前,前朝國師溫和德的遺物,他曾言‘念青菩提子具無量功德,常握手中,如智珠在握’。你是一個聰明的孩子,這串菩提子放到你手裡,希望你也能智珠在握。”
羽歌夜看著唐蓮若雖然有力,卻難掩枯瘦如柴的手指,想到了七歲那年第一次見到唐蓮若時的睥睨,當真讓他噤若寒蟬。如今不過短短四年,唐蓮若依然謀算甚深,卻已顯露老態。若是年輕時候的唐蓮若,可會對孫子輩的人說一句軟話?世間最痛苦事,莫過紅顏白髮,英雄遲暮。羽歌夜說的確實發自肺腑,他雖然天下至貴,帝后嫡子,卻活的如履薄冰,步步驚心。唐蓮若顯然早已看出他心智早熟,不同凡流,卻已沒有魄力逼迫羽歌夜。畢竟他即使身為世俗教皇,身份凌駕君王之上,卻終究戰勝不過時間,拼不過年輕的景帝,更拼不過年幼的羽歌夜。但這不僅不能說唐蓮若懦弱,反而讓羽歌夜更加感嘆這位老人真是將人心看透。
對於羽歌夜而言,唐族與他的關係,只有利用與被利用,唯一能讓他感覺到血脈歸屬感的,只有唐修意和唐修意帶來的親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