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雖然戲謔人間,對銀雨霏的照顧卻是顯而易見,明顯是一心想把銀雨霏收為徒弟。羽歌夜打聽到銀雨霏的住處,那是錦官城內一處貧民小巷,幾人合租,都是來嶽麓書院求學計程車子。
“這位神官,我們實在是沒錢施捨,還是往別處去吧。”門內一個士子正坐在藤編矮凳上讀書,見到羽歌夜頗有些不耐煩。
“我是來尋銀雨霏的。”羽歌夜聲音一出,這個士子也略驚訝,麻葛長袍所代表的階位雖然不高,卻也是正經神官階層,沒想到聲音這麼年輕。
循著指示,羽歌夜也不客套,推門而入,一覽無餘的房間裡,唯有牆上一幅字作為裝飾。
“峰巒如聚,波濤如怒,山河萬里埋枯骨。做人屠,血漂櫓。從來稱王無勝負,千古王朝都做了土。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只這一眼,羽歌夜就難以拔出,只覺撲面肅殺血腥之氣,如金戈鐵馬奔騰而來,直欲撕裂靈魂。
“你來做什麼?”銀雨霏詫異開口。
羽歌夜悚然驚醒,不露聲色:“這幅字是誰寫的?”
“這是那個老鬼留下的,讓我學了兩年,就臨這一副字。”銀雨霏撇撇嘴。羽歌夜卻察覺到不妥:“老前輩怎麼沒和你一起?”
“老前輩個屁。”銀雨霏咬咬牙,眼角微赤,“突然消失匿跡,再回來,留下一幅字,就吐血吐到死。”
“他死了?”羽歌夜難以置信,縱然看上去已經十分年邁,進入了獸人容貌衰老的垂暮期,能夠執掌王道劍的人,怎麼也該是個武聖,沒那麼容易死啊!
銀雨霏黯然低頭:“誰知道是怎麼回事,那段時間雲京也不太平,鳳君遇刺鬧的沸沸揚揚,他突然就消失,回來就死了!”
“看來你也是受到了影響,才落第的吧?”羽歌夜聽到鳳君遇刺,心頭一跳,卻仍是溫言安慰銀雨霏。銀雨霏卻搖搖頭:“我知道自己弊病所在,今年考試最後一道論文,乃是‘民可使知之,不可使由之’,我寫的是有些偏頗了。”
羽歌夜不禁無語,竟然是這道題,單從他念的斷句,便知道銀雨霏絕對中不得學士。
“那老鬼死的時候留下的那副字,是給你的。”銀雨霏語氣怪異,說完便拿出一副卷軸,上面泥封都還完整。羽歌夜拍掉泥封,開啟來,裡面是一首詩《胡不歸贈羽歌夜》,“執劍天涯走泥丸,吒叱何須萬人傳。人間羈旅獨行客,寸地執筆寫江山。”
羽歌夜只看了片刻,便把手中卷交給銀雨霏,銀雨霏費解地接過,看了半晌,羽歌夜伸手在前四個字上點過,銀雨霏恍然大悟,隨即惱怒:“託付?他藏頭露尾寫這麼兩個字是什麼意思?”
“老前輩是想把你託付給我。”羽歌夜捲起畫軸,“過兩日我便給你安排住處。”
銀雨霏卻緩緩搖頭。羽歌夜語氣不善:“你什麼意思?”
“說我迂腐也好,說我不識時務也罷,我銀雨霏雖是個獸人,卻不想靠著雄性吃軟飯。若是跟你走,考上大學士的人,就不是銀雨霏了。”銀雨霏態度堅決。
羽歌夜怒其蠢鈍:“你若這輩子都考不上大學士呢?”就憑銀雨霏的死心眼,想要考上大學士實在是太難了,有他相助,事半功倍。
“四殿下,這幅字,確實是贈給你,也確實藏著託付兩個字。”銀雨霏握著卷軸另一端,“但詩裡的意思,卻是一人一筆,也能寫出萬里江山大氣魄,我和他畢竟學了兩年的字,不能墮了他的名頭。”
羽歌夜看著銀雨霏堅毅眼神,終於明白鬍不歸為何要留下這麼一副字,這既是對羽歌夜的囑託,也是給銀雨霏的抉擇,今天如果跟著他出了這扇門,銀雨霏還能不能寸地執筆寫江山?羽歌夜回頭看了牆上那幅字,森森劍氣撲面而來,他不再遲疑,轉身離去,只留下一句:“你好自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