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為何不殺我?!”一聲尖利的刻薄聲,在安靜寧和的院中想起,泠霜轉過頭來,正對上小惠質問的眼神。
剛剛才稍微緩和一點的氣氛瞬間又急速緊張了起來,所有僕婢侍從紛紛將眼神投向泠霜。可以說,小惠問出了他們所有人想問的問題。
寂靜。靜得只剩下風拂過花草的沙沙簌簌的聲音。起於風,又一點一點隱沒在了風裡。
泠霜似乎饒有興致地盯著她瞧,可就是不答她的話。臉上的笑意一點一點加深,同時也一點一點齧噬著對方的耐性。
泠霜忽而作出一番思慮的表情,仰著頭冥思苦想了許久,又是溢位一縷笑意在臉上,危險而狡黠,驀地將視線拉回,落在了小惠臉上,宛如一個俏皮的孩子,將同伴欺負了,還要不依不饒,蠻橫地一字一頓道出:“我、高、興!”
底下一片嘆息聲,似乎所有人都在為她這個理由而扼腕,又無奈地讓人氣結。
“何必惺惺作態!”小惠聞言,挺直了腰板,不屑地獰笑:“何必要故作大方放了我?!我這般害你,讓你可能終身都不能再有子嗣,不能生育的女人,便是廢人一般!你難道會真不恨我?!何苦又在這裡充仁德?”
小惠其他的話語泠霜皆聽不見了,她所有的情緒都停留在了‘不孕’這二字之上。她說什麼?自己可能終身不孕?!嘴邊的笑意,瞬間冰封,尚來不及退卻,還凝凍在那裡。
“把她拉下去!”段瀟鳴忽然失態地大吼道。
小惠看著他,再看看泠霜的表情,忽然意識到什麼,猛地明白了過來,轉而仰天大笑,尖銳的笑聲,刺得泠霜雙耳直直髮疼。
“原來,你還不知道?!”已經有兩名侍從上來架起小惠,小惠垂死掙扎,竟然掙脫了兩名侍衛,跑到泠霜身邊,露出一抹陰惻的笑,壓低了聲音,低到只有她二人才能聽見,極快速地道:“你可知道,那藥本是烈性,即使小心用量,也是對身體傷害極大的,後來他漸漸喜歡你,一度不忍再用,換了其他的溫性藥,可是,我卻依然在你的藥裡繼續下,繼續下……繼續下……哈哈哈哈……”
才說完,那兩名侍衛便復又捉住了她,架著她往外拖拽。
小惠不再反抗,任他們拖著,一邊大笑,一邊發狂地叫喊著:“你到底還是比我可憐!比我可憐!即使再高貴又如何,還不是廢人一個?……可憐吶可憐……”
小惠早就被拖出了院外,可是她的叫嚷聲隔了老遠還依舊可聞。
“全部都下去!”段瀟鳴森冷的聲音響起,滿院的奴才,稀稀拉拉站著的跪著的,都弓著身子,依次退出。
霍綱本欲說什麼,可是見到這般變故,自然也明白髮生了什麼,於是,只是默然地重重磕了一個頭,悄然退了出去,臨至垂花照壁,不禁頓了一步,望向泠霜的臉,依舊淡淡地噙著那抹笑,似乎,那笑是匠人琢刻上去的,喜怒哀樂,都消不下去。
從此,霍綱的一生中,袁泠霜的這個表情,永永遠遠地鐫刻在了他的腦海裡,滄海桑田,恆久不變。
春日融融的院子,安靜如初。只是午後慵懶催眠的陽光不再,換了趨近黃昏的涼涼薄暮。那開遍的奼紫嫣紅,都浴在這暮靄裡,如同上天垂下的一道薄如絞綃的簾幔,楚楚花容,全都隱在了後面。
蜂蝶的輕嗡,泠霜再也聽不見,此刻,她的目光依然停格在了那個角落,她的耳邊,不斷地重複迴盪著小惠的話,一遍遍,一聲聲……
段瀟鳴不知該怎麼向她解釋,只能用力地握緊她的手,將她整個人帶進懷裡,盡最大的努力去擁抱她,下巴貼在她頭頂,青青的髭鬚不斷地輕輕蹭著她松綰著的發,刺得她頭皮輕微的癢。本就是鬆散的髮髻如何經得起他這一蹭,一縷縷的青絲墨髮不斷地散下來,安安靜靜地垂在了頰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