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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部分

局,發快件寄給蔣央。

這是我第二次給她寫信。

第一次是在一個月前,冗長的一封信寄出去,並沒有得到她的回覆。我不失望。跟她說至如此,即便她收不到信,想必也能感應。我相信什麼事,只要心靈相通,就會有感應。父親去世之前的日子,有三天,我心口痛得厲害,徹夜不眠,後來匆忙往家趕,還在路途中,噩耗就傳開了……回家撲向父親的時候,他的身體還是溫熱的。抓住那個手,從溫軟十指間一點一滴向父親身體上方撫摸。輕輕捏起他的手臂,還有些微彈性,要用一點溫度,來等候遲盼不歸的人……那一晚,我為父親守夜。一整夜地望他。他的頭頂上方,清油燈整夜地亮著,父親睡在清油燈下。我朝父親跪下來。從香爐裡漸漸浮起的青煙中,我望見父親雙目微閉,安靜地睡去。又像在等待。我不知道他在等待什麼。是等我回來為他送終?還是等我回來再聽他的囑咐:將來,無論你在哪裡,孤兒工作,要做,就不放棄,好好做下去!

那時,我感覺大地從地心深處噴薄出的冰涼,撲在我身上。我聽到自己的心裂開的聲音,小小的心臟,蓄積山崩地裂的力量,劇烈,粉碎,空茫不知所向。

一種痛,就是這樣失去親人。需要獨自去承受,慢慢捱過,誰也幫不了。那時刻,我沒有給蔣央送發喪的信。沒有告訴她我失去家和親人。沒有告訴她我的痛。這種痛,只有一個人,慢慢捱。

可是現在,我是多麼需要一雙聆聽的耳朵。需要朋友。需要蔣央和湛清啊。

長信寄出後,一個人坐在郵局外的臺階上發呆很久,然後我打馬爬上縣城上方更高的山崗,站在風裡,淚禁不住地流。山巒無盡,草原早春的風似是回暖,卻是傷寒更多一些。海拔四千公尺的冰涼空氣裡,氧含量不過十五個點。再上一道山樑,更為稀薄。呼吸越來越短促時,卻看到一位紅衣喇嘛快馬加鞭地朝我追來,老遠就發出氣喘吁吁又真切的聲音。

“梅朵老師,您剛剛離開縣城郵車就上來了!有您的一封信,我怕耽誤,就趕送過來。”

“哦呀謝謝,謝謝您喇嘛!不是您及時送到,一上草原去,又不知哪天我才能看到它了。”

接過信,一看卻是蔣央的。稱呼用的是我前一封信的落款“梅朵”,那個字字句句,粘著花粉氣息的文字。

“梅朵!梅朵!三年了,若不是收到你這封信,我和湛清找不到你!為什麼這樣長久不給我們寫信?而上封信寫得那麼亂!到底發生了什麼?為什麼不能清晰地說出來!我們在為你著急!若能收到此信,一定要細細地,明明白白地寫個長信回來。告訴我,我和湛清應該怎樣來幫你?還有,我們想知道你的生活,這三年你在高原上的生活!”

第2節:上高原

上高原

好吧蔣央,現在,我能收到你和湛清的回信,我知道,你們是幸福的。那麼就讓我慢慢來告訴你,我在高原上怎樣的三年,怎樣的生活,怎樣的一恍惚,就變成了具有酥油味道的女人。

你還記得三年前推薦我上高原的耿秋畫師嗎?當年他跟我們口述過,他們家鄉的山裡有一座孤兒學校。

事實上那哪叫學校!當時我進山來,所面對的只是畫師的朋友、草原上多農喇嘛自家的一座土坯碉樓而已。孤兒們一個也不見。而喇嘛的這座碉樓,亦是廢棄已久。黏土與沙石混築的三層房屋,經年風雨把牆體表層早已侵蝕過半,隨處可見沙石剝落後形成的斑駁傷痕。那牆體下方,遍地油麻藤密佈如網。一些藤條沿著碉樓牆體奮勇爬上二樓,鑽進破碎窗框裡。幾隻小鳥不時地從中鑽進鑽出。麻雀呢還是畫眉?它們卻在嘰嘰喳喳地吵鬧個不停,全然不在乎我們的到來。

如此荒疏景象,叫人措手不及。

我站在碉樓前望望這,望望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