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王抬眼望向窗外,露氣漸濃,模糊了落葉紛飛的御花園,「雖則危險,但為君之責,本就不是虛圖安逸。何況魏王曾經親自北渡漳水,來邯鄲見我,還獻出陰、成,割讓葛、薛之地。此次趙欲與魏結盟,於情於理,我都應該親自入魏。」
從舟嘴角凝著一抹憂慮,但王的心意,他已瞭然。少頃,他明眸粲然,一膝跪地朗聲道,
「從舟必當竭盡全力,護王周全!」
「只是,王若離開邯鄲,奉陽君他們 」
趙王一擺手,「你不是教我『沉迷酒色』麼,我既已一月餘未曾上朝,此行離宮幾日,只須教三弟在宮中遮掩一番,奉陽君他們不會留意。」
從舟想到平原君往日裡就最擅與奉陽君等人轉移話題、偷梁換柱,此事由他來敷衍倒很合適。
君臣二人又商議起此行其它諸事。待到從舟出宮,東方已微微泛白。
……
虞從舟直奔平原君府邸。此番與王入魏,諸多事宜要與趙勝交洽。兩人商議至一半,忽有近衛通傳,須賈秘密由魏國來,回趙述職。
他來的正好,三人一起計議商榷入魏路徑。須賈又說了說魏國近來的官場變化,打點何人最有利於說服魏王。
不覺又一個時辰過去,虞從舟不得不起身告辭。三人一起由側門出府時,余光中看見一個衣衫襤褸,卻眉目清雅、面容不俗的男子倚坐在對巷牆腳。
這男子的容貌好生熟悉,虞從舟蹙眉細看,卻仍是想不起。
寒風掠起,吹亂他身上單薄舊衫,一縷額發飄擋在他眉角,發與影之間卷攜著被拉長的寂寥。
旁邊須賈卻忽發驚訝之聲,「你,你不是范雎麼?!」
那人聞言抬頭,凝望著他,眸中似乎不含任何神情,沒有驚詫,沒有怨恨,只如一潭深水,隱不見底。
須賈緩步上前,竟將自己銀氅脫下,覆於范雎身上,「想當初你才識過人,的確是我害了你……」
須賈嘆了口氣,走回幾步對平原君道,「他當年是我府上一名門客。我受虞卿之命,私示魏國城防地圖與齊王、引齊攻魏。事發後總得尋一人作替死鬼。虞卿教我、愈是智慧有識者愈不可留。我便想到他年紀輕輕已勝過魏廷、齊廷諸位名臣,若假以時日,只怕成趙國大患。便說服魏相將他處死。行刑那日他卻被幾個乞丐救走,不意仍是流落至今。」
范雎雖聽不清他們的對話,但見他與平原君、虞從舟之間的親信之態,已知當年事端。他從前已懷疑須賈為人,為何這般誤國誤民,此刻明白他是趙國派入魏國的間諜。如此想來,須賈私通齊國、擁護魏齊庸政,都動機鮮明瞭。
幸好自己在秦國用的是假名張祿,須賈並不會猜到他是奉了秦王之命要潛入趙國為間。
范雎心中暗笑,原本正不知該如何取信於平原君、方能入平原君府為門客,如今倒可以信手捻來了。
果然,須賈引著平原君向他走來,更對平原君引薦道,「此人名叫范雎,才華燁燁。今日既然能在趙國相遇,合是有緣,平原君若收他為門客,他日,或許他可成為趙廷棟樑,亦可令賈略償當日虧欠。」
范雎長身立起,須賈的銀氅籠得他一身銀輝。平原君看入他眼裡,似被他如水眸波微微震到,半晌,嘴角牽起一笑道,
「刑場餘生、流落輾轉,竟然仍有此般恬和貴雅之色,範先生想來果真是雅士,心中必有雅識。」
范雎知道平原君已肯收他為門客,落落大方地拜謝道,「野草隨風,未求有根,范雎淪落至今,竟得平原君青睞,三生有幸。范雎自當傾力報答平原君的知遇之恩。」
而遠處,虞從舟斜眸冷睨,總覺得此人心裡藏著些看不清的陰影。不過平原君向來喜愛收納門客,尤其此等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