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吉利“呸”了一口帶著沙土的唾沫,齜牙咧嘴,道:“這滿地的馬糞,連聞著的都是牛羊的羶味。都吃羊肉,怎地涼州就不會死這般情景?”
趙正道:“此處山谷阻擋,風自南北灌入,便在關內關外來回激盪。灰土沙石被風捲著跑,那牛馬羊的糞便味道,不就跟著到處亂竄?”
他取了一方布帕,遮住了口鼻,又學著回鶻人的模樣,弄了一截稠料,蓋在了頭頂。
兩人喝了一碗混著沙土的羊湯,滋味真是一言難盡。趙吉利坐在矮小的胡凳上,吃喝不太得勁,於是端著碗,一邊看遠處山地風景,一邊站著吃肉。卻不料身邊忽然擠進了一個人影,趙吉利一時不察,那人便道:“天王蓋地虎!”
趙正正埋頭喝湯,聞言心道這話怎地如此耳熟,於是下意識答道:“寶塔鎮河妖!”
回過頭來,卻見面前一個回鶻人穿著打扮的漢子,穿著黑袍,面遮黑紗,只留在外面的眼神有些熟悉。
“元良這一路可還妥當?”
那人眼角含笑,一邊取下黑紗,一邊看了過來。
只見那人國字方臉,一雙杏目,粗眉高挑,嘴角略彎,臉上帶笑,一時便就吃了一驚。
“梁珅?”趙正吃驚過後便哈哈大笑,一拳錘在了那黑袍漢子的肩窩:“你怎在此處?特地等我?”
“快先別說話,給我一碗湯喝!”說罷,便不管不顧,端起趙正面前的湯碗,顧不上燙,”咕嘟咕嘟”地喝了個底朝天,手裡抓起兩塊羊肉,一邊啃一邊道:“咱平涼一別,半年了吧?”
趙正點頭。
開春時梁珅從吐谷渾回了涼州述職,順便去了平涼看望趙正。趙正彼時正在開荒大通河河東,準備安置招攬的流民。那日見過了梁珅之後,便就再沒了訊息。
此番送趙瑤林到安西,順便整頓安西軍務,趙碩明著說要梁珅的情報線全力配合支援,但具體如何操作,趙正卻並不知曉。此時在鐵門關意外碰面,趙正著實心中高興。
見他狼吞虎嚥,趙正便打趣問道:“你怎落地如此地步?幾日沒吃飯了?”
誰知梁珅擺了擺手,一邊吃肉一邊嗚咽道:“快別提了,我這一路從樓蘭北上,千里迢迢,有大半路程前不著村,後不挨店。過約茹焉耆防線時,身上帶著的銀錢都買路了。昨日翻山到的鐵門關,還差一些被回鶻人當成了約茹細作……”
趙正看了看棚外,梁珅道:“別看了,馬也賣了。”
“你這是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啊!”
梁珅伸出個大拇指,“承蒙兄臺謬讚!不過我堂堂大唐子爵,也算是對得起這句話了。”
趙正見他吃完了肉,意猶未盡地舔起了手指,於是讓店家再那些吃食來。梁珅也不客氣,坐那獅子大開口,張嘴就要了一隻烤羊腿,一碗羊下水。趁著肉菜未上之時,趙正問他:“來鐵門關是為了我?”
梁珅抬起頭,認真道:“原本我是要去龜茲的,我想著你送完開樂公主,應該就會去龜茲見那阿史那。可我人還在樓蘭,就聽說焉耆失守了。我猜想你定會到鐵門關來,於是就想來碰碰運氣。”
趙吉利湊了過來,“梁旅帥這是神兵天降啊,時辰算得也準!怎就知元良近日能到鐵門關?”
梁珅搖頭苦笑,“我這也是湊了巧,你們但凡再晚到兩日,怕是就要去亂葬崗裡尋我了。”
三人哈哈大笑起來,趙正知道他專事負責河隴、吐蕃、安西軍情刺探,此時親自到了鐵門關,也定有什麼緊要情報。可此處不方便多說,便就留下了趙吉利等那嚮導訊息,自己帶著梁珅包了那羊腿,又到別處沽了一壺葡萄酒,兩人順著路下到了孔雀河邊,坐在河灘上一邊喝酒吃肉,一邊細細詳談。
梁珅也不隱瞞,直待腹中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