壓抑的,起伏湧動的衝動,翻滾不停。
與生俱來的惡念。
黎昭不知道其他人是怎麼樣,但是她很早就在父母嚴厲的詰問和責罰中剖析自己。
人性本惡。
尚在胎腹中就不會安分,母親說她的惡性在那時就初見端倪。
五歲時她喜歡用開水去澆螞蟻窩,興致盎然地觀察它們驚慌失措爬出洞穴的模樣。
十一歲時收到一束向日葵,男生羞澀地塞進她的手中,拿回家就去研究切割成幾段根莖依舊能生長。
十二歲母親拷問她是不是教育出了問題,才把她養成這幅模樣。
比起庇佑。
更應該擔心她會不會成為加害者吧。
黎昭垂眸,睫毛輕輕顫動,如同振翅的蝴蝶。
陰影裡看不見她的眼眸是什麼色彩。
長大後她看到喜歡的事物,第一反應是逃跑。因為深知傷害到對方的機率。
無論是鴿子,螞蟻,貓咪,還是水彩色的向日葵。
她是會毫不猶豫在自己傷口上撒鹽的那種人。
而散兵的第一反應卻是認為她會去救助一隻折尾的貓咪。
真是讓人羨慕啊。這種不需要後天矯正的善良本性。要是真照著公司建議的那樣發洩一下,別說夢魘了,她怕把委託人搞出心理創傷,公司資金鍊當場斷裂破產,隔天就在法庭對簿公堂。
黎昭舔舔乾澀的嘴唇,由衷地感慨:“你是個好人啊。”
愚人眾第六席執行官,往返深淵作戰無數,被女皇稱作的“散兵”。
頭一回從幾面之緣的陌生人的口吻裡,聽到這樣的評價。
他高高揚起眉:“何等荒謬可笑的結論。”
偏偏在這時。
“好孩子。你們都是我的好孩子。”
天空上的三隻眼睛重複起同一句話。
小動物們一直挺喜歡黎昭的。
即使在夢裡也如此。
原本受傷應激的黑貓,在黎昭的手指撫摸到尾巴時就安靜了下來,即使是劇烈的疼痛也忍耐著,輕輕去蹭她的掌心。
渴求得到觸碰。
黎昭一下一下梳理它的毛髮。黑貓舒服地眯起眼睛。大概世上的貓咪觸感都是類似的,總覺得這隻貓很是眼熟。
勉強摁住了把它當作孩子去送給天上三隻眼睛,然後觀察會發生什麼的念頭。
我果然本性是壞蛋吧。黎昭心想,放進提瓦特多少是要被西風騎士團,千巖軍,風紀官,或者巡警隊聯手送進歌劇院審判,最後在梅洛彼得堡與公爵大人四目相對潦草度過餘生的那種人。
散兵就看著黎昭慢慢抱起黑貓,然後眼巴巴地與他對視。
散兵:“……”
僵持了一會,他沒什麼好氣:“跟到我身後。”
“就說你是個好人吧!”
“……麻煩。”
於是黎昭笑嘻嘻地踩住他的影子,覺得自己和貓咪一樣訛到了善解人意的宿主。
貓貓碰瓷她,她碰瓷散兵。多麼完美地解決了問題。
天上的三隻眼睛繼續重複:“好孩子們……能聽到我說話嗎?該起床了,不然夜晚的獨眼怪人,還在巡邏。”
發出的攻勢更加猛烈。黑色的霧氣幾乎要籠罩住兩個人,完全看不到前路。
世界上不存在無懈可擊的防守,於是一道漆黑的光芒剮蹭到了黎昭的手腕。
黎昭是個脆皮。
這話並不是空穴來風。她有醫生開的驗血報告單作證。
血小板含量常年偏低,凝血因子缺乏,血管脆性增加。
就像一張人皮裹著血到處晃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