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的是,他的眼中混合著兩種截然不容的情感,一種是曲意逢迎的謙卑,另一種是居高臨下的傲慢。
年輕人用手指撐在臉旁,面露不屑地打量著這個房間,大有一種冷眼嘲笑著暴發戶的感覺。“真沒想到,都城裡還有這樣的旅館,更讓我沒想到的是,你們竟然會住在這裡。”
“我向來不會虧待自己,”男人下意識地轉動著右手上的戒指,聲音厚重好聽,“我要的,你帶來了麼?”
“當然。”年輕人答道,從衣襟中拿出一張疊得異常工整的紙片。那張紙似乎非常古老,歲月的長河將它沖刷得微微泛黃。
看到對方手中的紙片,始終保持著鎮定從容的男人竟然坐直了軀體,目光中充滿了熱切與渴望,似乎這是他夢寐以求的東西。
年輕人笑了笑,將紙片遞給了男人。“你能保證萬無一失麼?主人要的可不是病危……”
“你們的國王?”男人停住想要翻開紙張的手掌,目光猛地褪去熱情,變得冰冷異常,“他必死無疑。”在認真檢視了一下之後,他將紙片遞給了立在身後的,裹在披風中的高瘦男人。
“希望如你所言,”年輕人點了點頭,絲毫沒有一丁點涉嫌叛國的罪惡感,“你應該慶幸我的主人足夠大方,如果換做是我的話,國王不死,你休想拿到報酬。”
男人笑了,不過有些漫不經心,他似乎沒有心情繼續這個話題。
對方的態度稍稍引起了年輕人些許的不快,但他沒有表現出來,畢竟,此行的目的已經達到了。於是,他抻了抻緊身外套的袖口。“不過你也不用擔心,我會在主人面前多說些好話的,畢竟,你們沒讓我在臭水四濺的下水道,或者廉價不堪的酒館和你們見面。”他優雅地笑著說道,連咧開的嘴角都分寸得體,“行啦,我也該走了,合作愉快,先生們。”
男人笑得更厲害了,甚至整張臉都蔓上了紅暈。
年輕人感到了對方的輕蔑,他語氣轉冷,憤怒地問道:“你是什麼意……”
沒等他說完,男人忽然止住了笑容,一張精明的臉上掛滿了蔑視與陰狠。他的右手猛地在年輕人面前一晃,幽冷的白色光弧在兩人之間一閃而逝,重新回到椅子的扶手上時,他的指尖掛著一把鋒利的指環刀,刀刃上懸著一滴妖豔的嫣紅。
年輕人想要說話,卻發現一股溫熱的液體從自己的脖頸間噴射出來,濺到自己胸前雪白的精緻領花上。
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似乎不敢相信眼前發生的一切。雙手用力地按在喉嚨上,踉蹌的身體掙扎著從椅子上站起來,將桌子上的鷹羽筆、墨水、甚至幾本書籍全都帶到了地上。最後倒退幾步,無力地倒了下去。
男人還在笑著,隨手從口袋中拿出一塊手帕,好整以暇地擦了擦指環刀上的血跡,然後扔到了桌子上。“你的主人就沒有告訴你,酬勞中也包括你的命麼?”他自語著站起身,“走吧,離開這裡,這個城市給我的感覺糟透了。”
“是!”瘦高男人躬身說道,然後從披風下面拿出一枚墨綠色的石子,扔到了壁爐之中,抬腳跟著男人一起走出房間。
至始至終,他們兩人都沒有再看一眼倒在血泊中的年輕人。地板上的他瞳孔空洞地看著屋頂,四肢發出陣陣垂死的痙攣,映在一片鮮紅中,看上去有些滑稽。
兩道人影出現在街上,稍作停留之後,朝著一個方向走去,消失在冰棘巷的盡頭。
沒過多久,旅館二樓的窗戶上先是耀出刺眼的強光,然後一聲撕裂耳膜的巨響伴隨著火苗還有飛散的木屑玻璃,傾瀉在無人的街道上。那蓬墨綠色的火苗好像張牙舞爪的惡魔般一閃而逝,照亮了橡樹城漆黑的夜空。
再之後,大人的呼救聲,還有孩子的啼哭聲,在夜幕下響了起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