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書皺眉嘆道:“……解鈴還需繫鈴人吶,悅林,此事因你愛子無端遭禍而起,老夫也很為你惋惜傷心,可是,你我是朝廷大臣,心繫天下百姓,此刻當放下私怨,切莫擾得百姓不安才是。”
劉侍郎面上飛快閃過一絲譏誚的笑容,隨即很快恢復了平淡的表情。
“老大人,門下一生只有一子,雖說犬子輕佻無狀,紈絝成性,但終歸是門下親生,門下說句不得體的話,門下一生當官,撈錢,置土辦地,為的不是別人,正是希望留給犬子一份吃喝不愁的家業,好讓他能將門下劉家的香火傳承下去,將來還指望他為劉家開枝散葉,光耀門楣。如今……唉!”
劉侍郎長長的嘆了一口氣,神情顯得蕭瑟,甚至還帶著幾分絕望:“……老大人對門下有栽培提拔之恩,此恩門下沒齒難忘,但老大人可知,如今門下已是萬念俱灰,門下的這一生,官至三品侍郎,銀錢數以萬計,可到頭來,門下卻覺得終成了一場空,劉家自門下起絕了後,門下實乃家族之千古罪人吶!”
說著劉侍郎已顧不得官員體面,當著潘尚書的面,嚎啕大哭起來。
潘尚書隱秘的皺了皺眉,隨即又放鬆下來,溫言寬慰道:“悅林,尚請節哀,不必太過悲痛,不論做官還是做人,咱們總得朝前看才是,所幸令子還活著,性命無礙,凡事往寬處想。且放下鬱懷,好生當差,為皇上解憂,為萬民排難。”
劉侍郎舉袖擦了擦眼淚,悲聲道:“謝老大人寬言,門下失禮了。”
潘尚書微笑道:“無妨,你我相識十餘年,彼此無需客氣。令子遭難,你如今悲痛萬分,老夫原不該再提此事,可百姓身處水深火熱,老夫心急,不得不提出來。那方錚打著奉旨行事的幌子,如今在京城裡胡作非為,若再不制止,不知此人還會闖出什麼大禍,牽扯多少無辜百姓遭殃,悅林啊,此事迫在眉睫,非你不行啊。”
劉侍郎低垂著頭,聞言半晌沒出聲。
潘尚書見狀,不由又皺了皺眉。
二人坐在堂前相對沉默著,潘尚書老奸巨猾,養氣功夫卻也不俗,見劉侍郎低垂著頭毫無反應,知他是在考慮,也沒打擾他,半閉著眼睛,開始養神。
一柱香的時間過後,劉侍郎忽然咬了咬牙,眼中掠過幾分決然,起身朝潘尚書作了一個長長的揖,道:“老大人見諒,門下心中有滔天之恨,犬子毀在妓院豢養的那些打手手裡,門下便要為犬子討個公道,為我劉家一門報此斷後之仇!老大人,門下得罪了!”
潘尚書睜開眼,眼中閃過幾分失望和不敢置信之色,隨即又很快恢復平靜,淡然笑道:“呵呵,悅林,你的心情老夫能理解,可是如今那個方錚,將京城的風月之所搞得混亂不堪,卻連一個人都沒抓到,他根本是在胡鬧啊!此子出身商賈,滿身銅臭,品行不端,悅林若將報仇之望託付在他身上,怕是所託非人吶。還有,你知不知道當今太子殿下也在這些風月之所投了不少銀子?如今太子殿下對你,怕是也深感不滿,悅林,老夫希望你不要走錯道啊。”
劉侍郎恨聲道:“老大人,門下便是舍了這身富貴榮華不要又何妨?此仇不報,我劉悅林有何面目去見九泉之下的列祖列宗?請恕門下放肆,方錚此人縱有千般不是,但這件事,門下以為他做得好!忠孝難以兩全,無後已是天大的不孝了,門下若連給犬子報仇的勇氣都沒有,如何有臉面對犬子?”
潘尚書臉色終於有些變了,眼神陰沉下來,沉聲問道:“悅林,你真決定了?你可要思量仔細啊,莫為一件小事得罪了群臣,得罪了太子,得罪了天下。”
劉侍郎放聲大笑,語帶悲愴道:“那又如何?天下人負了我,我便負不得天下人了麼?”
潘尚書聞言臉色半青半白,瘦若枯木的老手狠狠抓了抓身旁太師椅的扶手,隨即緩緩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