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起陳梅梅!想想對陳梅梅由當初不待見,到如今離不開她,要經過怎樣的努力,忍受怎樣的屈辱,他曾經不止一次看著陳梅梅對他哭訴,一次次乞求他:你要是嫌我不好看,你就把我休了,看看城裡那些細腰女,跟你能不能把日月過好!更對不起孩子!看看滿天雪花飛舞,長長的回家路,就象長長繩子,緊緊勒住他,讓他呼吸不暢,回吧,但至少還得一兩天。往事如煙,煙嗆的何止是五腹?
去年冬天,黃花甸子上第一場雪來得較早,舊曆十月秋魂初斷,西北利亞過來一場超寒冷的風,足足狂颳了小半天,在垂暮時,鵝毛大雪就鋪天蓋落下來,站在院子裡看天的黃興忠囈語般扳著指頭數時日,怎麼算也不對,這場雪來得不是時候,比往年要早上一個月左右,一切尚未完結的事,還未來得及做,這天時真能添亂,心中亂亂生出慨嘆:這叫天作孽呀!圈中的羊和牛的牧草還有,只是粗糧還有少許欠缺,這些不足為慮,他有應急的辦法,釀酒坊中還有些乾癟的高粱粒子堆著,他擔心的是路道不好,北方的駝隊,西方的馬隊、南方的船隊過不來,如果真是這樣,他憋足勁幹了一秋的酒就會放置,如果情況嚴重到這種地步,他的酒窖中,就會堆滿酒,他不是擔心賣不出去,過了年一樣供不應求,他家的酒,是皇帝的女兒不愁嫁,只是價格會一跌再跌,如刀割肉,即便是一些有錢人,過了年,喝這種東西也會少了許多,年前這兩三月是女兒紅銷售旺季,一些大酒店、一些有錢人也許會囤積一些,最主要的是:逢到這樣倒黴的連陰天氣,蘇、錫、常·滬這樣的富蔗之地之商賈就此失去北來的機會。
看來得放慢釀酒的腳步,遣散一些富餘的短工回去,才是上策。他正在盤點這些事,他的老婆陳梅梅大腳踩得地皮叮咚響走過來:“當家的,有件事我得給你說一下:前年,我的遠房二舅借我們三鬥麥子,現如今來還,說只借兩鬥,這事你拿個主意,怎麼辦?”
陳梅梅腳大,在當時不合時宜,但黃興忠當時沒少嫌這一點,人高馬大的陳梅梅,壯得象頭大牝牛,走路腳下生風,辦事水響刀快,從十八歲嫁過來,一年多一個,給黃興忠一口氣生下三子三女,碩乳象吊瓜,依然是能吃能喝能睡,放響屁,說敞亮話。
她確實是黃興忠一把好幫手,孩子一大串,夥計、長工一大堆,東西多,人多眼雜,但她管理得井井有條,東西南北各房住著些什麼人,各屋有些什麼東西,嘴一張就喊出來,手一伸就拿出來。
“他想撒賴?還訛上了?我早就說過:對於這種人,就不能行善,積德積出毛病來了,那這樣:對達子說,找個人專門看著他,好吃好喝好招待,就是不給他走,讓他想:點水之恩,當湧泉相報,這個道理都不懂,還在土木鎮上混個虯!白活了一張臉,還整天吆五喝六給人問事,什麼時候想起來,讓他來找我!”
“你這樣做,不是還要往裡倒貼?你究竟是聰明瞭,還是糊塗了?一輩子精明刁鑽的黃興忠,怎麼做下這等吃虧的事體?”
“麻雀能嗑幾粒糧食?我黃興忠不在乎這仨瓜倆棗子,只要他孫德行好意思,這些我還就舍了!”
沒熬上三天,這孫德行頭大了,思前想後,把事情的來龍去脈想個清楚、想個透,厚著一張老臉去找黃興忠,說些感激的話,要求回家,並答應補上欠下的糧食,“補不補另說,看來你是真的想回家了!那你就回吧!”,“我對不住你,我……”孫德行折了,“沒事的,回吧,只要你需要,再來!”黃興忠拍拍他的肩,“黃家大院不缺糧食,缺的是人心!”
“你……你這人不厚道!打人不打臉,揭人不揭短,要從你媽那兒論,你該叫我一聲‘二表舅’是不是?你這叫為富不仁嘞!二斗三斗的,都不夠你在老胡家食堂喝頓小酒的!你這麼大財主,心咋跟芥菜粒一樣?你就不能大度一些?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