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庚穩定了一下心神,默默回憶了片刻李豐召他到宮中的場景,覺出一點不同的意味‐‐當今九五之尊憋屈地悶在一個滿屋子藥味的地方,厚重的宮室與悄然無聲的宮人都顯得那麼暮氣沉沉,滿屋泛著一股行將就木的苦味,而李豐正當壯年,並非真的垂垂老矣、看破凡塵,那他心裡會是個什麼滋味?
有的人體察到自己無能為力的時候,會心灰意冷地主動退讓,但李豐絕不會是那種人,如果他這麼容易退讓,他就不會在北大營譁變的時候怒氣沖沖地越眾而出,也不會在兵臨城下的時候上紅頭鳶。
顧昀確實在提點他,長庚一激靈,後頸上微微滲出了一點冷汗來,臉上帶著雀躍的心猿意馬平息下來。
顧昀知道他聽進去了,這人太聰明,有時候一句話就夠了,不用多說,便伸手在長庚頭上摸了一把。
長庚捉住他的手拉下來拽著,顧昀好整以暇地等著聽他的自我反省,本想著至少也得得他一句&ldo;沒有你我怎麼辦&rdo;之類,不料長庚攥著他待了一會,非但沒反省,還無理取鬧道:&ldo;都怪你,弄得我都昏頭了。&rdo;
顧昀:&ldo;……&rdo;
抵達京城不到半天,他已經一人分飾兩角地分別扮演了&ldo;色鬼&rdo;和&ldo;禍水&rdo;,也真是怪繁忙的。
雁王殿下年幼的時候是多麼靦腆內斂啊,怎麼越大越沒有廉恥了?
顧昀一把甩開跟他越發不見外的長庚,隨手拎起掛在一邊的酒壺,長庚訓練有素地一躍而起,伸手去搶:&ldo;這麼冷的天,不準喝涼酒!&rdo;
顧昀一抬手將酒壺從左手丟到右手,輕飄飄地撈住,空出的左手正好攬過撞進他懷裡的長庚,迅疾無比地捏起他的下巴親了一口,不等長庚反應過來予以回擊,他便轉身披上外衣笑道:&ldo;我要去一趟北大營,你晚上自己睡吧,睡前念兩遍經,省得再昏頭。&rdo;
長庚:&ldo;……&rdo;
路上答應過的事呢!
堂堂安定侯,居然食言而肥!
顧昀雖然是逗他玩,但也確實是有事,他本該直接留在北大營,因為實在不放心長庚,才先回到侯府,等著他回來吃頓飯,眼下宮裡的情況大概有數,便又馬不停蹄地離家趕往北大營‐‐北大營不光統領京城外防,還是各地緊急軍情傳入京城的中轉站,北蠻使者來得突然,顧昀心裡不踏實,可謂是操心完家事便開始操心國事。
京城已是深秋,才一出門,按捺不住的隆冬味道已經冒出頭來,陰森森地撲面而來。夜色中的小寒風有了凜冽的雛形,顧昀出門的時候身上依然是多年的習慣‐‐只著單衣。
只是這天,顧昀本來都已經上了馬,尚未出門,忽然覺得關內的風也有點刺骨起來,暗自嘆了口氣,到底又轉回來,將涼酒壺掛在馬廄裡,交代霍鄲給他拿了一件披風穿上,這才匆匆走了。
這段時間顧昀雖然被江北暴民叛亂與京城逆賊逼宮的事折騰得兩頭跑,但他和北疆蔡玢的聯絡並沒有中斷,倘若江南已經是&ldo;遺民淚盡胡塵裡&rdo;的慘狀,他不用細想也知道北疆一帶是怎麼個情況。
蠻人與中原的血仇,或許真要等著漫長百年過去,這兩三代人悉數死光,才能稍做緩解吧。
顧昀前腳剛到北大營,坐下連口水都沒來得及喝,正巧蔡玢的信就來了。
信上交代得很簡單,然而三言兩語中的資訊卻很多‐‐兩軍對峙這麼久,互相都有對方的斥候探子,他們在敵陣中潛伏的人來信報說,春天的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