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時興致高昂,一路上話多,心思也分散,轉眼就到了。回來的時候沉澱下來,步子有些重,不怎麼愛說話,沉默著走了一段,進了衚衕,兩邊是灰瓦灰牆的四合院,一座連著一座,院門緊閉,燈光照過去,門上紅漆斑駁。白天和夜間有兩種截然不同的風致和心情,音樓往道旁看,之前下了四十多天的雨,好些門對子都掉了顏色,被水浸泡了過一輪,變得淡而蒼白。
“都成了這樣,怎麼不撕了?”她轉頭問他。
他說:“對子不能隨意揭,就算殘破了也要到年三十,換上了新的才能取下來。”
又是無言,衚衕裡轉角重重,漸漸行至最窄處,不由有些緊張,預感會發生些什麼,心裡七上八下。寂靜的夾道里只有他們的腳步聲,步調一致,像同一個人。本來應該錯開些的,一前一後走更容易透過,可兩個人都沒有要停下的意思。越走越擠,牆腳還有堆放的雜物,幾乎是肩抵著肩。好幾次觸到她的手,每碰撞一次就叫他心頭重重一跳。他突然渴望起來,究竟怎樣平息他不知道,只知道浪高千尺,不可遏制。他想牽她的手,這個念頭始終貫穿他的思想,可是現在又不夠了……到底想如何?他打算對這個皇帝欽定的女人如何?同樣身不由己的人,莫非生出惺惺相惜的情義來了?
她終於絆到一隻篾籮,人大大地踉蹌了下。他也不知怎麼想的,丟了燈籠兩手來扶她,是亂了方寸還是借題發揮,全然不重要了。她保持住了平衡,然而那隻燈籠毀了,熱烈的一簇火光熊熊燃燒起來,就像曇花,轉瞬又枯萎凋謝,周圍陷進黑暗裡。他閉了閉眼,手卻沒有從她肩頭挪開,反而捉得愈發緊了。
音樓聽見自己的心跳得砰砰作響,剛才險些磕著,真把她嚇個半死。她開始哀嘆那隻燈籠,離家還有一段路,沒了燈照道兒可怎麼走?他的手指越收越緊,有股咬牙切齒的狠勁,幾乎要捏碎她的肩胛骨。她噝地吸了口冷氣,“廠臣……”
“累了,歇會子。”他輕聲耳語,然後手從她肩頭滑下來,輕輕捏住她的腕子,“娘娘走得動麼?”
音樓有點難堪,這樣面對面站著,不知道他是不是又要發作了,隔三差五來上一出,簡直讓人摸不著門道。剛要說話,他一手抬起來撫她的後脖頸,往自己胸前一壓,聲音裡有笑的味道,“娘娘一定也累了,臣勉為其難,借娘娘靠一會兒。”
想謝絕都沒有餘地,他把她帶進懷裡,她試圖掙脫又使不出勁兒。他的手像鐵鉗,把她固定住,音樓覺得自己成了被針釘在柱子上的蝴蝶,軀幹在他掌握中,翅膀再折騰也是枉然。
“娘娘討厭臣麼?”他把一邊臉頰貼在她頭頂上,語氣裡不無哀怨,“臣有時覺得自己不討人喜歡,別人跟前倒還罷了,娘娘跟前落不著好,想起來就萬分惆悵!”
他能有這自知之明,說明還有救。步某人沒有戳人脊樑骨的習慣,她總是帶著誠懇而謙虛的態度,很善於安慰別人,“廠臣自謙了,您就這麼囂張地活著也挺好。不能討人喜歡就讓人害怕,只要佔一樣,誰敢說您的人生不是成功的人生?”
他沉默了下,很認真地思索,然後語調越發曖昧了,撼著她輕聲嗡噥:“那麼娘娘對臣是什麼樣的感覺?要是臣猜得沒錯,一定是喜歡多過害怕吧!”
作者有話要說:破費了,感謝大家,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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