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月”過後依舊是每個夜晚過了子時就一直會哭到天亮雞叫,已經熬得精疲力盡的父母無計可施,商量著給女兒等個“路乾爸或者路乾媽”——夜晚烙了兩圓鍋盔裝進布袋,天矇矇亮就把女兒裹得嚴嚴實實跪在離莊不遠的十字路口等待。
鄰家的張善仁挑著糞擔走出路口——這是他多年的習慣,看見路邊上跪著的年輕夫妻,立刻放下擔子走過來扶起,說:“昨晚做了個夢,今早就被你們‘破’了。”。
年輕夫妻站起來掏出兩圓鍋盔,張善仁知道這是幹什麼,他說:“啊呀,收就這麼個‘幹孫女’是我的福分,我這不就沒有兒子連孫子都耽擱了的人不就是好運氣嗎?”。
張善仁老者掏出一張一元正面印著女拖拉機手的紅票子塞在孩子的胸懷,然後抱過來親吻了一下,覺得捨不得放手——他太愛小孩子了。
“我咋聽得娃娃夜夜哭?”張善仁說:“是不是娃娃有‘關煞’?或者……你們知道,現在政策這麼緊——又是‘打倒牛鬼神蛇’又是‘破四舊’的,不敢大張旗鼓的弄,今晚交夜前我偷偷的來禳解一下。”,說著挑起糞擔向自留地裡走去。
夫妻兩個像遇到了“大救星”一樣千恩萬謝地抱著女兒回家了。
當夜,張善仁進到院子,把虛掩的大門閂死了,就抱著“幹孫女”親熱了好一會兒,才放到炕上,向武家夫妻問了出生時辰,把個右手五指捏著,大拇指在其他四根指頭的指尖骨節處,左三轉右三轉的點選,口裡唸唸有詞,然後從懷裡掏出毛筆和一小方塊黃紙,認著地寫著——
天皇皇,地皇皇/我家有個夜哭郎來往君子念一遍/一覺睡到大天亮。
張善仁一連寫了三張,吩咐武家夫妻貼上到門扇背面,你們兩個每天早起晚睡念,一定有效,一定有效!記得死死個,不能叫外人知道——現在政策緊,讓別人知道了我就得挨批鬥。
“哎呀,給娃娃起了個啥名字?”張善仁要走的人突然問道。
“還沒有起到名字呢”武家夫妻異口同聲地說。
武家夫妻知道,張善仁進過私塾,讀過《四書》《五經》,陰陽八卦地理五絕背得滾瓜爛熟,就是遇到這個時代,一肚子的墨水派不上用場,就央求著說:“你就給你幹孫女起個名字。”。
張善仁站在地上,沉思良久,沒有說話,武家夫妻暗自擔心,這起名字不是隨隨便便的事情,必須慎之又慎。
張善仁沉思了一會兒,說:“根據這個娃娃的生辰八字,這是個‘人才’,既然是人才,就屬於‘上天’派遣來的,那麼就要‘上天’決定。”。
夫妻互相對視了一下,同時問:“怎麼個由‘上天’決定法?”。
“就是這樣的”張善仁解開懷裡的紅布包拿出一本《新華字典》說:“你們兩個把臉背過不能看,每人伸出食指——必須是男左女右,我隨便翻開字典的一個頁頁子,你們倆一人指一個字,指到啥字就啥字。”。
武家夫妻照著張善仁的方法做了,男人指到的是“姐”字,女人指到的是“娘”字,兩字組合起來就是“姐娘”,武家夫妻又是互相看了看對方,沒有言語,只是覺得“姐娘”聽起來不是那麼順耳。
張善仁也看了看武家夫妻,說:“這是‘天意’,無法改變,你們倆看,還是男左女右——男人指的字在左女人指的字在右。”。
“姐娘——姐娘——”女人念著。
“姐娘——姐娘——”男人念著。
“長兄如父,長姐如娘”張善仁解釋:“有包容、呵護和照管的深刻意義。”。
“姐娘”就成了乳名。
不知道為什麼,自從取了乳名念著“天皇皇,地皇皇”以後,“姐娘”不再夜哭——也許張善仁的“咒符”真的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