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代筆幫我完成課業,是以我對《詩經》、《易經》這等精深文化的理解只能在低空徘徊。
等到我領會此詔的精髓後,再一次欽佩一夜七次郎的父皇,兒子什麼日子睡哪張床蓋哪條被子這等細枝末節的小事竟也要特地下一道專門的詔書以正視聽?既要當個好國君,又要當個好父親,著實不易。據說,太子夫君那裡也收到了一份一模一樣的詔書,不過,他那一份是副本,我這一份才是正本,已被宮人鄭重其事的供奉起來。
同榻詔既下,初一、十五,太子夫君就不是光來坐坐,喝口茶水,兩兩相對無言,他還要留下來睡覺。我對同榻共被這番詔命頗有些苦惱,因為自我3歲以後就一人獨塌了,我阿孃很是鄭重地誇我從小就有獨立精神,比我那六個兄長都要獨立的早。結果獨立的早,結束的想不到也這麼早。
下詔的那日正是十五,當天申時一刻,太子夫君就來了,用過晚膳,他揹著手望月良久,就在我以為他要像我六兄那樣開始開始“床前明月光,地上鞋兩雙”的賦詩時,他開口道:“你何時就寢?”
我回答:“差不多戌時一刻吧。”睡前可以玩兩副彈棋或是雙陸,不然曉慧發明的“刺客與捕快”的遊戲也很容易打發時間。
“那就安置了吧。”他掉頭往寢殿走。
我一看滴漏,現在才酉時半啊,夜生活還沒正式開始呢。
洗簌完畢,由宮人寬了外衣,我緊張的把自己蜷成一團,縮在一個角落裡。太子夫君見了,估計覺得自己有虐待兒童的嫌疑,遂寬慰我:“你平日如何睡就如何睡吧,不用太過在意。”我一聽也是,他睡我的床,蓋我的被子,我緊張什麼,要緊張也是他緊張才對。也就放開了手腳,又在床上滾了幾個來回。
太子夫君起先還能獨睡一側,後來覺得我滾動幅度太大,索性一個側身,展臂一圈,牢牢把我制住。本來我就不習慣與人同榻,這會兒一抓一勒,更加不舒服,我禁不住悄悄扭了扭,然後覺得後背靠個人,熱了點,於是又稍稍扭了扭,扭完了,發現位置不太舒服,我繼續扭。太子夫君終於被我扭煩了,低低的出聲道:“睡覺。再動,就把你綁起來,”
我一想萬一我夜半想要起廁,結果因為被綁住手腳要尿到床上,那就太不堪了,立刻老實了,乖乖的伏著不敢動。因為是趴伏著的,姿勢委實不踏實,不過到底還是迷迷糊糊的睡著了。
早上醒來我還是趴伏著的,
似乎胳臂和腿還有點酸,身側的同榻人已經更衣完畢,站在一旁靜默佇立,我睡眼惺忪:“太子夫君,你昨晚也沒睡好麼?黑眼圈好重。”再定睛一看,驚奇道:“咦,太子夫君,這不是黑眼圈,你被人打了麼?”誰人這麼大膽,連太子也敢打?
“你說呢?”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太子夫君的聲音聽起來陰測測的。
朝食是我獨自用的,太子夫君已經走了,令夏一邊幫我盛雞絲粥,一邊說:“公主,就算你再不喜太子,也不能一腳把他踹下床啊,寅時的時候鬧出多大的動靜啊。”
手中的小瓷勺鏗然落碗,什麼,我踹的?太子夫君左眼的淤青是我弄出來的?我怎麼完全沒有印象?
因為這件事,我終於明白了,原來不是我從小有獨立精神,而是睡相太差。我阿孃只好對我說:“阿苓比六個阿兄獨立的都早呢。”怪不得翁嫗早早和我分塌而睡,怪不得我阿爹摸著我的頭說:“阿苓小胳臂小腿的,想不到力氣這麼大。”敢情我三歲就開始在睡夢中上演全武行了。
太子夫君估計是顧著自己的面子,所以這事沒讓伸張,行兇的我,那會更是睡死了毫無知覺。
隔月的初一,太子夫君再依詔來同榻的時候,自備了一張松木的貴妃榻,比我那張高了一個頭,雖是緊挨著,到底我腿長莫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