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陳芝豹跟洪敬巖那一戰,棋劍樂府捧盤銅人一旁觀戰,打得跌宕起伏,陳芝豹事後去去綠意深重的淨土山避暑療傷,韋甫誠手握北涼三分之一的白弩羽林,典雄畜更是帶有六千鐵浮屠重騎,都算是陳芝豹麾下的心腹嫡系,此時不光這兩位碰頭,還有幾個在涼莽邊境上憑藉軍功崛起的青壯將軍也都不約而同聚在一起。物以類聚人以群分,陳芝豹的嫡系勢力分作兩股,涇渭分明,並不融入一團,另外一堆是文官集團,盡是書生幕僚,重謀略而輕騎射,大多出身優越,雙方井水不犯河水,都不如何看得順眼。
大將軍徐驍寵溺子女天下皆知,北涼軍中三支人數近萬的勁旅都以子女名字命名,唯獨嫡長子沒這福氣。又以一萬人馬的龍象軍聲名尤其顯赫,是實打實的百戰驍騎,不說主將位置,連副將都一直如同空懸,這些年都是袁左宗遙領副將一職,不過也從不插手具體事務,但北涼軍中每每有精銳甲士冒頭,大半都會被送入龍象軍磨礪鍛鍊,這隻介於重騎和輕騎之間的騎軍,可謂北涼軍的寵兒,涼莽邊境近十年罕有人數達到五六萬以上的大戰,但是隻要有仗打,有軍功掙,龍象騎兵肯定是第一個趕赴戰場,血戰惡戰死戰,從未有過敗績,這也帶給北涼軍一個印象,以後那位紈絝的嫡長子世襲罔替北涼王,肯定要靠天生神力的弟弟去衝鋒陷陣,才坐得穩,否則鳳字營八百輕騎,單人再如何悍勇善戰,也不過是千人不到,涼莽一旦全面開戰,各條線上動輒便是投入數萬兵馬的大軍團作戰,一支可有可無的鳳字營塞牙縫都不夠看。
正是陳芝豹讓整個春秋時代領會到了諸多兵種協同參戰的恐怖,他在指揮時的軍令,號稱可以精準到每一位百人小尉頭上,大軍結陣換型,進退自如,真正達到了如臂指使的境界,兵聖葉白夔哪怕身負血海深仇,被陳芝豹害死妻女,對敵時仍是不得不由衷讚歎一句“此人排兵佈陣,滴水不漏,出神入化”。
記得當今天子一次熬夜讀兵書,廢寢忘食,早朝後笑問殿上滿朝英才濟濟的文武百官:眾位愛卿,試問僅以兵法而言,誰能比肩陳芝豹?
那時候正當北涼軍聲望最隆,文官自然噤聲不語,眼觀鼻鼻觀心。武將們則眉頭緊皺,一些日後成為顧黨中堅的將軍則面面相覷,然後不約而同望向顧劍棠大將軍,後者始終閉目養神。
西楚老太師孫希濟面無表情回答道:“無人出其左右。”
淨土山有一座不大的莊子,遍植綠柳,莊子至今為此還沒有女主人,這些年也從沒聽說有女子入得陳芝豹的眼,莊子上的僕役也都是退出軍伍的傷殘老卒,名分上是僕役,不過都活得滋潤,溫飽而安穩,一些還結婚生下子女,這些孩子跟他們爹孃一樣,也毫無賤人一等的認知,見著了那位不常笑的白衣將軍,半點不怵,那些在莊子裡慢慢長成少女的女子,更是一副天經地義世間除他再無男子的心態。
外邊都在流傳陳芝豹跟天下第四的洪敬巖搏命廝殺,受了幾乎致命的重傷,可是此時陳芝豹一身白袍,面容不見枯敗,坐在柳樹下的石凳上,莊子無外牆,一眼望去便是黃沙千萬裡。有少女端盤將切好的西瓜送來,或是一壺冰鎮的梅子湯,陳芝豹也沒有出聲,少女們也都習以為常,偷偷用力看上幾眼就轉身離去,不去打攪主子的安靜沉思。陳芝豹公認熟讀詩書,滿腹韜略,而且琴棋書畫的造詣都不淺,比士子更名流,不過極少從他嘴裡聽到文縐縐的言辭道理,更從未見過他跟讀書人吟詩作對的場景。大多時候,在北涼軍中積威深重只在一人之下的他都是喜歡獨處。
極少有人去在意這位白衣戰仙心中在想什麼,韋典諸人也僅是習慣聽命行事,從不懷疑,恐怕就算陳芝豹跟他們說當將軍當膩歪了,要去京城把皇帝拉下龍椅,他們也只會叫好。
陳芝豹冷不丁笑了笑,因為他想起了很多有意思的事情。當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