麼無緣無故就打噴嚏的時候,一個小腦袋從門外邊伸了進來。
看上去有些營養不良的小姑娘,睜著黑白分明的一雙杏眼,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文長道莫名有些怵得慌,於是他乾脆轉過身去,避開小姑娘的眼神,為了掩飾不安,拿出腰間的酒葫蘆喝了一口。
然後他整張臉皺了起來。
——不是酒。
涼茶沁人心脾,回味甘甜,但是文長道只想問——我的酒去哪了?
他攀著腿坐著的身體轉了個面,望向了門口,果不其然,那小姑娘仍然探頭看著他。
“我的酒去哪了?”/“你傷風了。”
兩句話一起說了出來,憊懶的男聲和清脆的女聲,蓋在一起竟也詭異的和諧。
“你傷風了。”小姑娘又說了一遍。
這一回合,文長道敗下陣來,他說:“我沒有。”——實際上自從在找原守規他們的途中,從山賊手中救下這女孩後,文長道和她的每一次對陣,他都敗了。
因為他不可能和一個小姑娘置氣認真,於是只好任由這個小姑娘扔了他破破爛爛的衣服,颳了他留了幾十年的鬍子,在她黑白分明的眼睛注視中好好修煉,在她妄圖扒光他給自己洗澡的時候,跌跌撞撞地把她趕出去,併發毒誓表示自己一定會清理乾淨。
——實際上,起碼有三百年,文長道不知道乾淨是什麼樣的感覺了。
而現在,這女孩扔了他的酒換成了不知哪搞來的茶,一本正經地在他面前逼問他“是不是傷風了”,他又忍不住想要退縮。
他真搞不懂,撿來的時候明明瘦猴子一樣的小女孩,跟師父說了幾句話之後,怎麼就有了這樣堅定的態度。
想到師父的時候,文長道的思緒突然恍惚了,他想起來,程印和他的徒弟,今天似乎回宗門了,而師父去見他們了。
他想起程印,簡直一發不可收拾,想起剛入宗門時所有人驚為天人的神情,想起曾經還對他有邪念或輕視的人一個個被他踩在腳下,想到自己也是被打擊的一蹶不振的那個人……怨恨已經所剩無幾,受罰看管文件室之後,他自暴自棄日漸消沉,但是如今想來,也只剩下深深的茫然。
他為什麼會和程印對上呢?
現在去想,他一時竟想不起來——而想起來後,便發現只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時過境遷,不值一提。
這麼想著,面上帶出苦笑來。
他看著眼前的小姑娘。
救她的時候正是午夜,山賊搶劫商隊,他本不願管這些凡塵俗事,但是當看見這個女孩跪坐在一個老人的屍體旁邊,面無表情神色空洞的時候,他卻覺得心絃被猛地觸動了。
行屍走肉一般的自己,在別人看來,是否也是這樣空洞呢?
或許更多的是出於對一個年幼生命將要逝去的同情,文長道救下她,給她找了點糧食,便想要離開,但是小姑娘去拋開食物,緊緊拉住了他道袍的下襬。
那又為什麼會將她帶回宗門呢?文長道想,是了,是因為原守規看見這女孩的時候,嚷道:“這不就是程長老很關注的那個女孩!”
——還是因為程印。
但是相處月餘,其實女孩早已褪去“程印關注”這個標籤了。
她本身也夠讓人頭疼,據說天資卓越,但是瞪著一雙漂亮明亮的杏眼,卻只能讓人感受到一種陰氣森森,脾氣倔的可怕,認定的事便誰都不能改變。
比如現在,就算文長道說了不是,她仍堅定地看著自己的救命恩人說:“爺爺說了,打噴嚏就是傷風。”
文長道便無話可說。
他想到不知道今天晚上又會吃到什麼樣奇怪的藥汁,整張臉便皺起來了。
第93章 回宗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