曙光透過班駁盤虯的雕窗。
繪破圖風的後面,擱了一雙繡著金邊兒、撒了米蘭花的白絲履。秦如月悵悵然地對著銅鏡,用美人蓖細細梳理著滿頭雜亂的、細滑柔密的髮絲,一縷縷在她手裡繞來繞去,不到一炷香,就挽好了繁複卻錯落有致的髻。
專注而沉靜的眼睛,審視著鏡裡每個可能有損美麗的細節。
“你還要在那裡站多久?”她伸手撥正點綴在烏髻裡的紫玉簪,淡淡地問。
夏水抿一抿唇,從屏風後現出身來,斜坐在她身邊,讚道:“姐姐真美。”
秦如月斜過臉來看著這個清秀直率的姑娘,笑了,“你也不差。”
夏水聞言也笑,笑得很有含義,“不,還是差了一點,我知道的。姐姐和我們,其實本不是一類人。”
她紋著柳眉的毛筆斜斜地一錯,畫出界了。
“這可怎麼說?”
“當然不一樣了。我們是混跡在這煙花地裡討生活的,誰有錢,誰就是情郎;誰闊綽,誰就是衣食父母。誰讓我們身無長技,只能操這皮肉生涯呢?”
“這並無不同……我也是如此……”一向言行輕浮淺薄的夏水竟哀哀切切地說出這些話,倒令如月心生詫異。
“不……我知道,姐姐起初到這裡來的時候認為我們不自愛,從骨子裡墮落,從皮肉裡卑賤,令人憐都無處憐,恨又不忍恨……”
如月聞言竟訥訥道:“不……我沒有這樣認為。”
夏水悽然,螓首搖了搖,“不,姐姐,你騙不了我。那時,我從你的眼睛裡看得清楚,那是什麼呀?”她逼近她的眼睛,突而尖刻地喊起來:“是嫌惡!是輕蔑!是憎恨!是卑憐!姐姐……你莫要隱藏你真實的情緒,夏水能讀懂你,是因為夏水本是和你一樣的人啊!”
她心驚之下,下意識地問:“你是……”
夏水年輕稚氣的如花容顏抽動了一下,傲然起身,“不是愛風塵,似被前緣誤。”
一字一字,像是從牙齒間狠狠地嘶咬出來的。
她年輕的臉上同樣有著執拗和剛強,和她一樣。
如月無言以對,她心中忽然失去了把握。世事迷茫,不曉得生出多少故事,更不曉得一個人究竟能藏多少故事。
“姐姐和我們不同啊,因為姐姐根本不是青樓女,姐姐要的,也決不僅僅是錢和衣食而已。”
秦如月不動聲色地看了看她,站了起來,“你說得對也不對,任何人活著,都無非是要使自己生存下去,錢和衣食,本就是生存的根本。”
“可是姐姐若要衣食根本不必來青樓!”夏水嘲諷著她的瞞天過海,尖刻地展示著自己小小的聰明,“我看——姐姐來玉軫閣根本是有目的的!”
如月倏然回頭,“你知道什麼?!你又瞭解什麼?!你不要用你那自以為是的聰明來猜測誰,我有目的也好,我別有居心也好,我的目的所求到底也僅僅是和你一樣,和你一樣你懂嗎?其實我的複雜和你的簡單,不是大同小異嗎?”她心中氣苦,言語不由竟也哀切起來。
夏水的貝齒緊咬著下唇,“姐姐,你說得對,我自以為是,我也並不聰明,但我曾拿我的心,貼過你的心,你知道嗎?”
秦如月愕然抬頭。她這十幾年最缺少的,竟在一個青樓女子這裡找到了……
“我們,同是身不由己……”夏水側然一笑,“姐姐也讀過書吧?讀過書其實不好,懂得多也不好,它們把我們最起碼的放任輕薄的快樂都奪去了,哪怕在這種地方。讀書……只是不想渾渾噩噩,但是……卻懂得哀愁和煩苦,讓我們怨來恨去。”
“所以,你就學會了笑?學會讓自己快樂?墮落的快樂?”
“並不是只有幸福的人才擁有快樂……我同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