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答應了。
夜幕降臨的時候,向北傾斜的師大東路上,擠滿了沒有就業和升學壓力的學生。男男女女勾肩搭背,洋溢的是釋放不夠的春情,連整個城市上空的夜色都顯得頹靡萬分。大學行將畢業,他們三三兩兩的擁入了各個飯店、旅社,去享受難得的悠閒與亢奮。可,熱鬧是他們的,我們什麼也沒有。他們的熱鬧和喧囂反倒讓我和阿燦倍感淒涼。
我們找了家簡陋的店面,撿了個偏僻的位置坐下來。半個小時後,面前的一斤劣質白酒都進了阿燦的肚子。他說他一直都以為自己是個有理想、有情操的好青年,可女同學總對他的容貌和錢包嗤之以鼻、滿臉不屑。大四了,終於有個女生答應和他來往。他以為自己找到了屬於戀人的浪漫與隨意。為此,阿燦咬牙向在農村的並不富裕的家裡多要了兩千元的學費,還偷偷地買了好幾盒安全套。可在今天上午,那個女生在知道了阿燦的四級考試成績之後,馬上提出了分手。說到這裡,阿燦指了指四周喊道,“都是花錢養別人的老婆,和我一樣,哈哈!”我清楚阿燦的悲涼,他買的安全套一個都沒用上呢。在周圍詫異的目光中,阿燦又語出驚人:“好屄都叫狗日了!操!”我知道阿燦醉了,可我也知道阿燦說出了適合他的實話,他真的很想當一條狗,哪怕是一條低賤的哈巴狗。
想到這裡,我不禁也開始自憐身世。我也自詡文采斐然,毅然進入了中文系。我很羨慕五六十年代的文學青年,靠幾首小詩就能將文學女青年騙上床。可在這個中文系恐龍遍佈的年代,高雅點的女生連張愛玲都不屑於談了,她們嘴裡說的身上玩的都早已是行為藝術。在這個大二就無處女的時代裡,我和阿燦萬事只有靠手,這是時代的不幸,也是我們的悲哀。我對阿燦說:“大學四年,我們都是猜到了開始卻沒猜到結局。”阿燦頓時默然無語。
當我把阿燦揹回他租住的地下房(這是阿燦曾經引以為榮的愛的小巢,可阿燦連那女生的手都沒碰過)的時候,下起了大雨,天地間只剩下白茫茫的一片,什麼也看不見。阿燦的聲音彷彿也腐爛了,透著股黴味。他在我的背上一遍一遍地叫著那個女生的名字:“肖麗、肖麗……”。也許是因為冷,他的身體不斷地抖動,輕飄飄的如秋風中將要凋零的樹葉。
凌晨,我被舍友叫醒了,他們說阿燦出事了。當我們趕到阿燦居住的地下房的時候,雨下得仍很緊,火卻燒得更旺,毫無一絲將熄的跡象。由於是違章建築,附近沒有消防栓,消防人員很快就把消防車上的水用光了。圍觀的人都在哀嘆:“沒救了,沒救了。”
我站在不遠的路燈下,可以清晰地感到火焰的溫度正炙烤著我的面板。房東苦笑著說,是阿燦的房間先起火的,別人怎麼喊,他都不出來,只是在那裡笑。我不知阿燦為什麼會選擇走上絕路,它不是說過要為自己搞遍日本AV女星的目標而努力嗎?隔著飄飛的雨簾,我看到熊熊的火焰中飛騰著一隻紅色的火烈鳥,它在尖聲啼叫,久久不絕。許久,這聲音終於轉為嘶啞,沉寂下去。這雨是聖潔的,卻依然填不平世間的不公;這火烈鳥曾經那麼剛烈,卻依然要被火焰吞滅。從此,我不再相信所謂的公平。我只知道,在這個寒冷的雨夜,眼淚是軟弱的,一雙手是無助的。就這樣,我眼睜睜地看著自己最好的朋友在大火中死去,卻無能為力。
不知不覺,我的身邊已經有大量圍觀的師生,他們大多在擠眉弄眼地交談著,臉上的冰冷是如此的僵硬。
不知過了多久,大火終於被消防人員撲滅了,一地的灰燼猶自冒著青煙。周圍的人因無熱鬧可看,都散去了——阿燦燒焦的屍體也早已被抬走。我在那裡佇立良久,終於慢慢回過頭,向宿舍走去。
雨後的夜空微微泛著些晨光,一枚亮月亮灑著白光,悽慘得如阿燦昨夜的臉。宿舍樓的燈又都熄滅了,只有一樓大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