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俠這邊來。”
趙檀強自起身,在黑暗中默默挪了一步。
“牆上離地五寸,有兩塊石頭,一腳一個,踩上。”
“……”腿麻了好嗎,嘀咕著還是照做。
右腿膝蓋以下已經麻了,趙檀只憑本能,剛剛立定,牆內輕聲道:“你站正了,不可使力。”
趙檀又靜靜站了一會兒,不見動靜。
裡面又道:“放鬆些,不可使力。”
趙檀吐一口氣,盡力一放空,心中小題大做四個字還沒有蹦完,頓時明白了。
這番強原不是上下翻,是左右翻。
機關才定,趙檀順勢單足躍下,將“近我者死”的氣場略收了一收,一定身,衝著人影一拱手,“多謝。”
院內並無燈火,十分昏暗,是個瘦削男子,面目不清,一點頭,只道:“隨我來。”
醫館顯然並不甚大,院內僅一井一棚,趙檀拖著腿,幸而郎中走得並不快,隨著轉入廊下,繞過診堂和庫房,到了一間點了燈的廂房門口。
那人卻並不進去,站定了,回身道:“少俠是搶紅的,當知道陰陽館的規矩。我這屋裡先有個人,你莫驚怪,”說著,籠在身前的手往他腰間微微一比,不動聲色往他傷口一瞥,“兵刃且放心收好。”
搶紅,那是玩骰子呢,老子是賞金獵手,行話叫摘紅,摘懸紅,摘紅有木有。
趙檀心中吐槽,而這人輕聲慢語,全不見剛才那一句“神仙也醫不了”的壓迫感。燈光從廂房窗紙裡透出來,將他臉上映得半明半暗。兩人不過隔著半步,趙檀看來,果然是很年輕的,不過二十出頭模樣,比他略矮半頭,青巾青褂,尖尖下頜,五官極淡。大約是才接班的子侄輩。
趙檀道:“自然。”
郎中沒再多問,也沒什麼表情,這一點倒頗合趙檀的意,回身開門。
房內迎面三張連鋪,左邊鋪上一人,赤裸上身,繃帶由肩自腰,披衣盤腿而坐,居家旅行、殺人放火、逼毒吐血、野地雙修的經典造型。
門一開,條桌上燈焰一跳,趙檀一眼看清了臉,登時急火攻心,一聲暴喝:
“孫天常!”
話音未落,“叮”地一聲,不知什麼物事一聲響。年輕郎中翻手立於兩人中間,一手虛攔著趙檀,厲聲道:“少俠請坐!我剛才說什麼來?”
鋪上的孫天常已經翻身按劍,卻觸動傷口,一時慢了幾分,又被郎中袖裡一枚蠟丸打在劍鞘上,雖只是微微一震,但也回過神來。趙檀矮身抽刀,腿上帶傷,一個重心不穩,對著那小郎中,終究也是沒抽出刀來。
兩人不敢稱老江湖,卻也都知道輕重。黑道之上,不敢和陰陽館造次。
什麼某教秘製、某派靈藥,其實多半是唬人的,除了那些個醫毒不分家的大幫大派,深諳醫道的江湖人並不多。所以高階專家如某谷醫仙、殺人某醫、某燈大師門前,才會掛號堪比搖號。陰陽館這樣掛牌營業童叟無欺的,豈止是大隱隱於市,簡直是活雷……活菩薩有木有。
自然,多半有過硬的本事;而且,多半有過硬的靠山。
總之,惹不得。
小郎中回覆了剛才的口氣,淡淡道:“陰陽館的規矩,起更第一個來的,哪怕魔頭妖孽,人人得而誅之,也不能拒之門外。第二第三,便隨我興致。過三不納,雷打不動。”
趙檀和孫天常不自覺地對視一眼,頓時劈里啪啦仇恨的火花亂迸,馬上各自轉開。
這話的意思是,兩位的運氣都夠好。
小郎中接著道:“刀劍無眼,生死有命,郎中不是神仙,不問是非,盡心而已。二位明日若出得這門去,有仇報仇,有冤報冤。”
他口齒清楚,卻說得極慢極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