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內照得如同白晝。古銅鎏金仙鶴香爐冒著嫋嫋的細煙,滿殿裡飄著沁人肺腑的異香,端坐在盤龍寶座中的嘉慶皇帝神態十分安詳,他看到王公大臣們出奇地比往日均早一些恭候在殿前,臉上露著掩飾不住的笑容。到底自己的“為政在勤、勤則不匱”的訓旨見了成效。關於“勤”字之義,看來朕不僅講透了,而且大臣也能遵守。是啊,從來治世之君未有不勤,亂世之主未有不怠,勤則治、怠則亂,治亂之本於勤,非淺鮮矣。君勤則國治,怠則國危;臣勤則政自理,怠則政不綱。嘉慶帝越想思緒越多,一雙亮麗的眼睛在宮燈的映襯下流光溢彩,一會兒注視著躬身而入的大臣,一會兒掃視著高懸的宮燈。
嘉慶帝身著一襲明黃色龍袍、袍上前後繡九條團龍,下幅八寶平水,五色祥雲出日、月、星辰、黼黻……這象徵著皇家權威的龍袍,從來都是給人以尊嚴和神聖不可侵犯的感覺。想祖先們為能創立大清一朝前赴後繼、命殞疆場才換得這身威服是何等不易啊。聖祖康熙南征北戰、皇考乾隆勵精圖治才有今日大清之盛勢。沒想到,自己在位這十幾年來,兵事、海事、河事不斷,眼見得國勢一天天地衰微下去,哪能不“勤”字當頭呢?
嘉慶帝振作一下,望著站在前排的內閣大學士們,臉上的笑容和剛滋生出的憂思都一齊消失了。拿眼光掃了一眼眾位大臣,緩緩地說道:“戴衢亨!”
站在後排的戴衢亨心裡一驚,沒想到,嘉慶帝拋開了站在前排的那一班內閣大學士,卻直接叫到自己,虧得反應極快,連忙甩下朝服袖,緊走兩步出列跪在階下,叩首道:“萬歲爺,奴才在。”
戴衢亨在嘉慶帝的閣臣中,屬年紀較輕、資歷較淺的一員。在乾隆年間,他所任的官職只不過是各省學政、侍講之類職務。戴衢亨知道,正是嘉慶帝登基始,他的命運才開始出現轉機。記得當年嘉慶皇帝授受大典時的所有重要詔書的撰擬都是由自己一揮而就、心情不免一陣激動,想到嘉慶帝對自己的賞識之舉,戴衢亨跪奏道:“奴才奉萬歲爺的旨意,遍觀各地的工程,奴才以為,治河既要遵循古訓,加寬河道,堵塞決口,同時又要採取因地制宜,以束緊河道,加快黃水流速,衝沙衝淤,加固河堤,修築減水壩、分洪截流。”
嘉慶帝微微頷首道:“治河乃事關黎民社稷之大事。朕恨不能一下子就把千年水患根除以解救天下黎民蒼生。”戴衢亨仰面望著嘉慶帝,心裡盤算著是否要托出一整套治河計劃,又怕朝中的其他大臣站出來,到頭來雙方各執一詞,互不相讓,反正出發點都是治河。正猶豫間,嘉慶帝接著說:“治河之首要,當治黃河,黃河實在該叫功過之河,誰能治好黃河,其功之大,大得無可賞賜,即使有過,也過大的不能懲罰,朕即位以來,已經換了幾任河督,可是沒有一個把事情辦得完滿。朕百思而不理其解,今年又是一個開頭,頭年的饑民尚有未安置好的,要是今年還有水患,這叫朕愧對列祖列宗,戴衢亨你久在黃淮一帶可有合適人選,薦上幾位?”嘉慶帝目光殷殷,語氣沉重地說道:“現如今,河督進進出出,意見大都彼此相左,有時的確讓朕感到難以決斷。況治河又是一筆大開銷,豈能壘了拆、拆了壘?”
此刻,乾清宮裡的氣氛也和嘉慶帝的情緒一樣凝重。太監、宮女照例遵章辦事,在侍候皇上之前不許顧盼,不許言笑,不許走動,所以,在寶座後面手執孔雀翎傘扇的兩名宮女,分列寶座兩側,垂手侍立的太監,便只是面無表情地站在那裡,如木樁般一動不動。
戴衢亨這次奉旨出京,代天行事,巡視漕運、視察河工就是為嘉慶帝獲得第一手資料。可是,他又能說些什麼呢?二年前,他曾三次上疏陳述治河要義,他認為,當前治河關鍵要在斟酌損益、掂量輕重緩急,各工點既不能一窩蜂地全上,也不能因為一點間歇又全部停下來。可眼下的情況都是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