槓子底下,繃得緊緊的繩子嘎吱嘎吱響,就像豬啃蘿蔔。“夥計們吶,嗨喲!穩住步啊,嗨喲!掙了大錢,嗨喲,打壺醋哇,嗨喲嗨喲!向前走哎,嗨喲!邁小步哇,嗨喲!邁著小步上大路哇,嗨喲嗨喲!炕上有個小媳婦啊,嗨喲!叫聲媳婦啊,嗨喲,你別吃醋哇,嗨喲嗨喲!一掀門簾啊,嗨喲!上了炕啊,嗨喲!半夜我給你焐小肚啊,嗨喲嗨喲……”陳大脖子領著號子,大夥兒賣力地應著。身上用著力氣,心裡想著陳大脖子他老婆燉的狍子肉,幾個人麻利地把最後這根木頭碼上了窠子,屁都沒來得及放一個。這時候,夥計們已經互相看不清楚了,最瘦的張九兒隔三步遠看,就像一隻身披黑襖站在那兒的野狗。陳大脖子一聲令下:“老少爺們兒吃飯嘍!”夥計們擱下傢伙,樂顛顛地跟著他往山下的木棚裡跑。
朱老六回頭掃了朱七一眼,甕聲道:“看樣子老把頭沒想攆你走呢。到了他家要緊規矩點兒,叫你喝酒你就喝,不叫你喝你千萬自己有數,喝多了埋汰……人家老把頭媳婦是大戶人家出來的,見不得咱們這些粗人撒野呢。”看著不吭聲悶頭疾走的朱七,朱老六怏怏地嘆了一口氣:唉,聽說我這個兄弟上山這年兒半載好上女人這口兒了,可千萬別出洋相。一路走,朱老六一路悶悶地想,昨夜我夢見三嬸子是怎麼個意思?得有個年兒半載沒夢見她了,是不是家裡真的沒飯吃了?老七這個混蛋可真夠讓人操心的。朱老六想起他跟朱七兩年前從村裡出來時的情景,那天下著很大的雪,天跟沒睡醒似的陰。三嬸子抹著眼淚送他們到村口,拐過村東二道溝的時候,三嬸子被大雪淹沒了,只看見一個孤零零的黑點兒。朱老六三歲上沒了爹孃,朱七的爹把他接到了家裡。十幾歲的時候,朱七他爹走了,是讓癆病給憋死的。三嬸子沒拿他當外人,朱老大有時候戧他幾句,三嬸子還扇老大的脖頸子。一路走,朱老六一路嘆息,他最擔心的還是四哥……八年前在老家,朱四惹了一場禍害。那天鄉公所的人逼著朱家“交出荷”(納糧),把三嬸子的頭打破了,朱四提著一把斧頭就把那個人給劈死了。
朱老六想,以後見了四哥可得囑咐囑咐他,兵荒馬亂的,在外面千萬藏好,朱家沒幾個整勞力了。
朱七橫著身子呼啦呼啦地趕在前面,朱老六哼了一聲,胸口驀地就是一堵。
大夥兒跟在陳大脖子身後進棚子的時候,陳大脖子的媳婦正站在灶前,用腰上的碎花圍裙擦著手細細地笑。這是一個嬌小秀氣的女人,年紀跟朱七不相上下,也是二十郎當歲的樣子。朱七一看見她就愣住了,乖乖,這不是個天仙還是什麼?心麻麻地一陣忽悠……昨晚我做的那個夢好像應驗了,夢裡的那個女人跟眼前這個不相上下,也是這樣的身條,這樣的眉眼兒。大夥兒鬧嚷著去掀鍋蓋的時候,朱七就這樣站在門口直愣愣地瞅她,腦子恍惚得像是喝了蒙汗藥。朱老六猛拽了朱七的襖袖一把,朱七打個趔趄,幾步撲到裡間,回頭一望,小媳婦正用眼角瞟他。朱七的心一麻,像是被麥芒狠刺了一下,站都站不穩當了……這個小娘兒們長得可真俊俏,畫兒上畫的似的,孃的。
上卷 忍無可忍4
裡間的炕桌上擺著早已燙好的###子酒,幾盤自家醃的鹹菜也擺了滿滿一圈兒。
陳大脖子坐在窗臺上,招呼大家上了炕,挨個酒盅斟酒:“桂芬,桂芬,上肉啦。”
小媳婦名叫桂芬!朱七一下子記住了,他覺得自己一輩子也不會把這個名字忘掉了。
桂芬應聲端著一隻盛滿狍子肉的瓦盆進來,張九兒探手抓了一塊,燙得來回倒騰手。
朱七不敢抬頭看她,心慌得像一隻中了槍的兔子。陳大脖子啜口酒,咳嗽一聲,拉朱七一把,貌似無意地問:“這次回來就不走了?”朱七一哆嗦,魂兒好似又回到了身上:“往哪兒走?”這隨口一說,把陳大脖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