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王的“不賞”不僅限於非嫡系地方軍,對於洛陽中樞的舊臣,齊王也擺出一副有惡必咎、公正嚴明的姿態。上文提及的東武公司馬澹遭清洗僅是一例,文豪陸機也因此差點遭遇殺身之禍。
陸機在趙王偽朝擔任中書郎。中書省是負責起草詔書的地方,惠帝禪讓詔書也出自中書省,所以齊王將中書省的官員一網打盡,中書監傅祗,右丞周導、王尊,中書郎陸機、杜育一干人等,統統被收押,交付廷尉治罪。陸機吃虧在於名氣太大,齊王懷疑那份詔書就是他起草的,要殺他以謝天下,幸虧有吳王和成都王兩位王爺替他求情(吳王是陸機的故主,陸機陸雲兄弟就是透過做吳王屬官出仕的),另外齊王也查清了禪讓詔書出自孫秀與義陽王司馬威之手(《晉書》如是說,但很可能是筆查不清的糊塗賬,所以推諉給孫秀、司馬威,反正兩人已死,死無對證,此事也就不了了之),陸機才逃過一劫,改為減死徙邊,沒幾天遇到大赦,免罪。
百無一用是書生。陸機只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人,所以即使齊王要殺他,陸機所能做的也僅僅是搖搖筆桿子,寫了一篇《豪士賦》罵齊王出氣。這篇《豪士賦》及其序文流傳至今,陸機在裡面拐彎抹角地譏諷齊王欺世盜名,說他不過是運氣好而已。就像樹葉本來就已經根基鬆動,恰巧吹過一陣風,落下樹來,從表面上看樹葉是風吹落的,實則“欲隕之葉無所假烈風”,湊巧而已。齊王就是那湊巧的風,“徼一時之功而居伊、周之位”,卻又沒有自知之明,驕橫妄為,不知謙損,終有一天要倒大黴。不如功成身退,遠身避禍,方可保全。
《豪士賦》及其序文在當時流傳甚廣,但是就齊王而言根本無關痛癢。齊王要防備的是另外一些人的不滿,這些人不會寫錦繡文章,不懂詩書禮儀,他們甚至可以說是粗鄙的、品性低劣的,但是他們耳聰目明,擅長於鑽營投機。在我們這個流氓橫行、充斥強盜邏輯的歷史中,這些人才是風流人物。
齊王的“不賞”也得罪了他們中的一部分,齊王馬上就品嚐到苦果。永寧元年八月,禁軍左衛將軍王輿與齊王的哥哥東萊王司馬蕤密謀發動政變,廢黜齊王。
這已經是王輿第三次在“八王之亂”中出場,回顧一下他歷次出場的情景,就可以明白他是一個善於投機的反覆之人。
王輿第一次出場是在淮南王事件裡,當時淮南王試圖控制皇帝,時任尚書左丞的王輿緊閉宮城掖門阻止淮南王入宮,結果淮南王戰死街頭,王輿被趙王任命為左衛將軍,統領殿內左衛禁軍;
王輿的第二次出場是在成都王兵臨城下,趙王末日將至的時候。王輿與廣陵公司馬漼倒倒戈一擊,殺孫秀、擒趙王、迎成都王入城;
按說王輿是立有大功的,但是齊王嫌忌他曾替趙王為虎作倀,於是不升不降,王輿依然只是左衛將軍。王輿對此當然是很不滿的,不久齊王又給淮南王平反,王輿在不滿之中又增加了不安。正好當時東萊王司馬蕤對弟弟也十分不滿,兩人就一拍即合。
東萊王的不滿來自貪心不足。此前他已經加官大將軍,兼後軍將軍、侍中、特進,食邑也增加至二萬戶,不過東萊王不滿足,他向齊王要求開府,被齊王拒絕。齊王說,武帝的兩個兒子吳王和豫章王都還沒有開府,你先等等再說。
東萊王是個好酒的粗人,他簡單的大腦肯定經不起王輿的挑撥,也肯定不能策劃細緻周到的政變,所以政變還沒開始就已經註定會以失敗告終。東萊王按計劃向惠帝上書檢舉齊王專權,但王輿還沒來得及發動兵變,齊王就已得到風聲,將王輿抓捕,夷三族。東萊王一下子慌了手腳,王輿被捕的當晚,他只想著逃跑,穿著便服與幾個奴僕在洛陽城裡四處躲藏,結果發現根本走投無路,只好回到府邸等候處分。
東萊王被免為庶人,不久之後被封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