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三十二年的最後一天。爆竹一聲除舊歲,當此歲末時光,顧府上下忙裡忙外,就等著今晚的圍爐守歲。不過今年有些不同了,家裡多了一人過來守歲,顧倩兮微微一笑,心裡現出了溫情,她放落手上的書本,轉頭望著炕上的年輕男子。
“盧郎……”顧倩兮輕撫情郎的臉頰,眼中露出了愛憐。
當年在揚州仰天悲吼的窮苦小廝,在京城茶鋪裡掉頭離去的傲骨書生,現下終於安安靜靜地躺在她身邊。這一刻,沒有為天地立心的豪情、沒有亂世文章的悲憤……剩下的,只有午後的和煦陽光,窗外的靜謐雪景,顧倩兮緩緩臥倒炕上,躺在盧雲身側,瞼蛋兒枕上情郎寬闊的胸膛,心中感到了平安。
顧倩兮望著盧雲的側臉,挺直的鼻樑,堅毅的下顎,再再點出他脾氣的剛硬,即使在睡夢中,他的眉心也是緊鎖著,好似有什麼難言苦處。
顧倩兮輕輕顫抖:心中忽然感到憂慮:“盧郎啊盧郎,你已經高中狀元,揚名立萬了,為何還不開心呢?究竟你在求什麼?為何你總是不能平心度日?”
她輕輕嘆了口氣,望著自己手上那本殘破書冊。也許,答案就在這本書裡頭。那是再平常不過的四書了,外觀古舊,書頁裡卻寫滿了蠅頭小楷,那是盧雲親手記下的心得。
風骨、丹心、死諫、殺身以成仁,宇裡行間,一個又一個飛舞的紅宇,再再讓人怵目驚心。
“孔夫子啊孔夫子,你究竟要把我的情郎變成什麼樣的人?你希望他毀了自己麼?”
顧倩兮呆呆望著熟睡中的盧雲,好似痴了一般。
卻說盧雲無緣無故,怎會睡在小姐身邊呢?原來昨夜顧嗣源趁著佳節時光,便宴請京中好友,前來府裡聚會飲酒,諸人歡飲之餘,卻把盧雲灌得爛醉如泥,終於醉成這個模樣。顧倩兮雖也飲了些酒,但畢竟沒喝多少,一早便起身照料情郎,直到此刻都不曾離開半步。
說起顧嗣源的家宴,卻有些典故在裡頭了。原來臘月十九那夜,“劍神”憤然出手,卓凌昭仗著一身神功,除了殺死數百名侍衛,還險些把江充當場戳死,據御醫說道,江充手臂、肩膀兩處重傷,將有三個月動彈不得,非但不能批閱公文,連下床行走也有困難。少了奸臣撐腰,一眾亂軍暴民自然散去,劉敬垮臺後的亂局終於告一段落了。
當此天大喜事,朝中大臣誰不是額手稱慶?只是礙著江充的面子,不好公然叫好而已,也是為此,顧嗣源才假借過年因頭,在府裡好好慶賀一頓。
難得家宴,諸位朝官心情激昂,破口大罵江充之餘,自不免多喝了兩杯,盧雲與顧倩兮陪坐在旁,眾家叔伯見了這對璧人,心中稱羨,又聽說盧雲曾在柳昂天麾下為官,軍旅出身,文武全才,更拼命拿酒來灌,顧倩兮雖然盡力阻擋,但盧雲是個老實頭,向來酒到杯乾,不懂推拒,終於給灌得不支倒地,讓阿福等人抬回客房去了,直弄到現下還沒醒來。
顧倩兮昨夜不得好眠,今日又起了個太早,著實疲憊,她環抱著盧雲,一時間睡眼惺忪,慢慢也睡了。只是憩不半刻,便聽有人叩門,顧倩兮嚇了一跳,急忙睜眼,此刻自己抱著情郎,雖無違禮之事,卻也不能給人撞見,當下連忙起身,稍稍整理了衣衫,便迎上開門。
房門開啟,只見門口站著一名老者,模樣清翟瘦削,正是她的父親顧嗣源。顧倩兮福了一福,輕聲喚道:“爹爹。”
顧家是官宦世家,講究禮法,縱然親如夫妻父女,日常無人時也不能少了應對,久而久之,自然生出一股教養,自與江充那些橫發橫破的匪人不同。
顧嗣源走入房來,見盧雲仍在昏睡,低聲便問:“怎麼,醉得這麼厲害?”顧倩兮嗯了一聲,道:“昨夜你們十來人輪著灌他,誰能撐得住?”
顧嗣源聽女兒說話微有怨懟,想起女大不中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