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二孃見他回來,心下沒來由的一喜。秦仲海逕自在她身邊坐下,說道:“我白日裡勸你歸順朝廷,那是真心誠意的,你何必拒人於千里之外?”
言二孃呸了一聲,往秦仲海臉上吐了一口唾沫,秦仲海斜身避開,輕嘆一聲,說道:“到底有什麼天大的仇恨,你非要如此反叛朝廷?你若肯歸順我朝,他日我向咱上司柳侯爺建言,你等必受重用。到時你我同朝為臣,一同為國,豈不快哉?又何必這般流亡江湖,度那暗不見天日的歲月?”
言二孃轉頭看他,只見火光下秦仲海情真意切地望著自己,她心下忽地一慟,伸手掩面,抽抽噎噎地哭了起來。秦仲海見她一會兒發怒,一會兒哭泣,不知如何勸解,心道:﹁這年頭瘋婆子恁也多了,老子可要加倍小心。﹂他咳了一聲,便只一言不發,任憑她哭著。
只聽言二孃泣道:“晚了……一切都晚了……”秦仲海奇道:“晚了?什麼晚了?吃飯吃得晚了麼?你說清楚些!”
言二孃搖了搖頭,悽然道:“你說這些話,全都晚了……我親哥哥被官府害死,我丈夫給人重重打了一掌在腦門上,二十年來下落不明,你說……我……我要如何歸附朝廷?我若真的無恥投降,死後怎對得起他們?”
秦仲海一驚,問道:“你這兩位親人,卻也是怒蒼山的人嗎?”
言二孃抹去淚水,昂然道:“沒錯!我丈夫不是別人,正是當年的‘西涼小呂布’。”
秦仲海方才見過這人的名字,知道他是“馬軍五虎上將”中的一員,他凝目看去,只見言二孃滿心的嚮往愛慕,顯然心中思念丈夫,他心中忽地有些異樣,連忙咳了一聲,問道:“你翁婿可是官拜應州指揮使,大名叫做韓毅?”
言二孃喜道:“你也知道他?”秦仲海嗯了一聲,道:“我先前在殿裡看過他的名字。”
言二孃徵徵地道:“我丈夫神武英俊,武功高得不得了,只怕比你還要厲害,我嫁他時不過十五歲,那時我們一起入山……”她正待嘮嘮叨叨地說下去,秦仲海連忙打斷話頭,問道:“方才你還提到你大哥,他又是誰?”
言二孃一聽此問,想要坐起身來,但她肋骨折斷,難以動彈,秦仲海伸手過去,摟住了她的腰,將她輕輕扶起。這秦仲海乃是豁達豪邁之人,不似盧雲那般拘泥頑固,對男女之防本就不看重,此時便少了許多無聊顧忌。
言二孃給他抱在懷裡,卻渾沒注意這些細節,她臉泛紅暈,說道:“我大哥言振武,外號‘赤血麒麟’,排名‘五關小彪將’之首,昔日我們兄妹倆一守雲龍關,一守懿德關,說有多威風,那就有多威風哪!”她回憶昔年往事,露出了神往之情。
秦仲海道:“那朝廷何以害死你兄長?又何以打傷你丈夫?”
言二孃悲從中來,又哭了起來。秦仲海慘然一笑,心道:“老子大冷天的,卻專在山裡聽瘋婆鬼哭,這幾日千萬不要賭博,否則定會輸光褲子。”
秦仲海哪裡知道,言二孃十多年來深居簡出,每日裡總得戴上一幅冷冰冰的老大姐面孔,從不曾在外人面前吐露心事,便是小兔兒那幾個弟兄,也不曾與聞,誰曉得她深夜無人時,總是潸然淚下、淚溼孤枕?此時秦仲海這般真心誠意的問她,居然是她二十年來頭一回談論當年慘事,卻叫她如何不哭?
言二孃越哭越悲,牽動了胸口傷處,呻吟出聲,秦仲海嘿地一聲,搖頭道:“你別哭了,再哭怕要哭斷骨頭了!”言二孃罵道:“自來只有哭瞎眼睛,哪有哭斷骨頭?”
秦仲海哈哈大笑,道:“只怕娘子便是頭一個!”言二孃罵道:“貧嘴!”一時忙著發怒,卻忘了悲傷。秦仲海看著她嬌豔的臉龐,心道:“這般美人兒,還是少哭為妙,否則成了醜八怪,豈不糟蹋?”心裡調笑,嘴角便泛起了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