俯身過來,附耳道:“王爺,不必問了,這人不是楊遠。”唐王爺嘆道:“何以見得?”房總管細聲道:“那還用想麼?堂堂的內閣大學士,為何要為幾兩銀子逃亡外地,不敢返鄉?”
唐王爺一顆心直往下沉,眼看自己費盡千辛萬苦,來到了河北楊家祖源,居然還是一無所獲。他癱倒椅上,呆呆出神,過得好半晌,方才道:“老丈,這阿光為何欠你的錢?可是好賭麼?”
那老者苦笑道:“也算是賭吧,這小於每隔三年便要去省城大賭上一場,不過他老是輸,慢慢就光啦。”房總管訝道:“每隔三年賭一把?這是什麼賭局?”那老者乾笑道:“朝廷辦的賭局。”房總管還待要問,已給唐王爺拉住了,道:“他說得是科考。”
房總管心下醒悟,這自古科舉便是個火坑,引得成千上萬的讀書人望裡跳,偏生狀元就只有一個,每回放榜出來,總是一家慶喜萬家哭,看那“阿光”命運乖離,必也是全家抱頭痛哭的一個了。
想起讀書人一窮二白,常為趕考東賒西借,想來這阿光定也是個窮秀才,房總管又道:“那後來呢?這‘阿光’可考上了吧?”話聲未畢,眾鄉民已是嘻嘻而笑,那老者搖頭道:“嘿嘿,那小子要是考上了舉人,咱也可以做狀元囉。”唐王爺皺眉道:“怎麼?阿光讀書不行麼?”
那老者搖頭道:“這人其實挺聰明的,可惜就是太懶,什麼事都是光說不練,盡耍嘴皮子……唉……我早就勸他安分守己,專心種地,可惜好話三邊、連狗都嫌,只由他吃屎去了。”
聽到此處,連唐王爺也不想問了,看這“阿光”不學無術,長年科考不中,怎比得上楊遠的蓋世文章、過目不忘?若要說他倆本是同一人,那真要鬧笑話了。他嘆了幾聲,叉道:“老丈,這直隸省境裡,可還有別的楊家村?”那老丈搖頭道:“這我就不曉得了。不過要說離北京最近的,當屬咱們村子了。”耳聽眾太監頻頻咳嗽,都在催促自己走,唐王爺也不抱希望了,正要離去,忽然鍵心念一動,想起村子裡頗多俊美少年,忙道:“等等,我還一事相詢,這阿光生得什麼漠樣,你可還記得?”
“記得吆。”老丈還沒說話,後廚卻冒出了一個老婆婆,看她眉花眼笑,急急來說:“那阿光是天生的美男子,膚色白、嘴巴甜,一雙眼睛像是會說話似的,眨啊眨的,全村沒一個人物比得上他……”
楊家村多有俊秀人物,眾人親眼所見,房總管更是親手所摸,看來這位“阿光”定是個罕見的美男子。唐王爺久在外省,雖不清楚楊遠的長相,可看楊肅觀、楊紹奇這對兄弟的風采,想來爹爹也差不到哪兒去。
他沉吟半晌,正要再問,卻聽那老丈呸道:“婦道人家沒見識!臉蛋俊管個屁用?家裡沒飯吃,你能拿老公的臉蛋下飯?那姓於的就跟你一般蠢,才會淪得這般清苦……”那老婆婆反譏道:“瞧你酸的,人家於姑娘心甘情願,卻要你囉唆什麼?”
“他媽的!誰囉唆了!”老丈怒吼咆哮,重重一拳敲在桌上,門外鄉民則是掩嘴偷笑,當作好戲來瞧。唐王爺聽得阿光似有妻子,忙問道:“姓於的?這又是誰?”那老丈趕忙收斂怒氣,道:“這於姑娘是個江南美女,後來北上依親,住到了村子裡,沒想便給無賴糟蹋了。”那老婆婆譏諷道:“沒嫁給你,那就不算被糟蹋。”
“他媽的!誰糟蹋誰了!”那老丈大怒欲狂,真要掀桌子了,一片胡鬧中,唐王爺微微沉吟,忙問老房道:“楊家主母姓什麼?”房總管附耳道:“姓於沒錯。”
有譜了,唐王爺心下大喜,看楊遠的夫人姓於,這“阿光”也有個姓於的老婆,世上豈有這般巧合事?他心中生出希望,反而不敢隨口來問,當下取起了杯子,喝了口粗茶,細細凝思過後,方才道:“老丈,你最後一回見到阿光……是在什麼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