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昀玻 �
正統十一年正月十五傍晚時分,紅螺寺殺出了一名歹徒,他一不蒙面、二無同夥,手持鋼刀,便這樣單槍匹馬下手搶錢,此人不僅公然行搶,搶得還是出家人的香火錢,這豈止是觸罪,簡直是造孽,瘋狂歹徒世所罕見,只驚得四周百姓全數跳了起來,聯手痛毆之下,差點沒把他打死。看這人少說得在牢裡蹲個十年八載,居然還想著回家?
聽了自己的犯由,王一通悔不當初,自知再也見不著妻小老母了。他掩面痛哭,悲聲道:“對不起!對不起!我知道錯了,你們饒了我這回!小人再也不敢了!”刑部趙尚書打了個哈欠,搖頭道:“這小子當真煩人,休跟他囉唆,你們打他一頓,讓他早些畫押。”
刑部尚書號令一下,但見官差如狼,衙役似虎,諸人橫眉豎眼,正要下手毒打,卻聽一聲斷喝,鐵手男子站起身來,斜睨了趙尚書一眼,冷冷地道:“忘了我在這兒麼?”
身穿寶藍鑲黃袍,腰繫四爪金龍帶,胸口繡獅,龍目生威,鐵手男子將官袍抖開,展現了權臣風範,也嚇退了一眾虎狼官差。
身穿黃袍的大權臣,自開國來只兩個姓氏能夠。一個姓朱,一個姓江,現下又多了一個新姓兒,一二三四五,伍子胥的伍,定江山的定,遠小人的遠。伍定遠,當今正統朝的大都督,西北討逆軍的最高統帥,不過把眼兒瞪在趙尚書的臉上,便嚇得他臉色劇變,趕忙揪住身邊的陪審宮,厲聲道:“豬一樣的徐主簿!本宮三令五申地告誡,命你們不可再動私刑!怎麼老毛病又犯啦?”
那徐主簿原本雙眼半眯半睜,只在打著瞌睡,哪曉得竟給人當作了代罪羔羊?臉上青一陣、紅一陣,趕忙揪住身邊另一人,厲聲道:“豬一樣的王押司!你這傢伙不好好問口供,卻來忙著打人?你還配做朝廷命官麼?”
姓王的都很倒楣,那王押司張大了嘴,茫然四望,眼見下屬逃得老遠,只得舉起手來,奮力自抽耳光,喝罵道:“豬一樣的王押司。像條豬……一樣!”
官場如戲場,臺上誰是紅角正主兒,誰是白鼻子四醜兒,含糊不得,眾官成了猴兒,自把王一通逗得呵呵笑了。只是他笑沒半晌,轉念想到自己的處境,不由又嗚嗚地哭了起來。
“別哭……”正要伸手拭淚,那鐵手已然伸了過來,拍背安慰:“有我在這兒,你一定能公正受審。”鐵手男子形貌忠直,體如御貓展南俠,貌似龍圖包大人,料來定是正派人物,聽得他的安慰,王一通眼中含淚,用力點了點頭。
“來人。”鐵手男子使了個目光,兩名軍官快步搶出,送了一隻包袱過來,王一通低頭來看,只見那包袱裹著油布,密密實實、層層疊疊,卻不知裡頭收得是什麼東西,他心裡害怕,正想啟齒來問,鐵手男子已然取過包袱,柔聲道:“別怕,乖,我只是要你仔細瞧瞧這東西……來……不忙、不忙……”
一層又一層的油布解開,最後裡頭散出了光芒,油布包裡竟然睡了一柄刀,它靜靜的、恨恨的,像具死屍般一動不動,只等主人過來認屍。
王一通颼颼發抖,不敢吭氣,那鐵手拍了拍他的肩頭,柔聲道:“來,我只是要你認認這柄刀,來,仔細瞧瞧……這是你的東西麼?”
誠懇溫和的語氣,反而讓王一通更加難受,他雖想開口否認,卻又不想欺騙鐵手男子,猶疑惶恐間,終於還是垂淚招認了:“回大人的話……我……我認得這柄刀,這就是我……我……搶劫時拿的那柄……那柄……”
王一通雙手捧面,還沒說完話,卻見趙尚書隨手抓起供桌上的木魚,當作驚堂木重重一摔,厲聲道:“來人啊!人證物證俱全,不容狡賴!速速逼他畫押!帶入囚房!”
王一通魂飛天外,本以為誠實至上,誰想開口招認後,卻成了坦承犯行,當場大哭道:“不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