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竹聲中一歲除,春風送暖入屠蘇”,臘月、送神、除夕,好快啊,又是一年了。
午夜時分,爆竹響起,顧府家丁侍衛難得休憩,紛紛開局賭博,盧雲則與顧倩兮攜手賞雪,兩人院中獨處,只感溫馨。
這夜京中好友各自忙碌,伍定遠安頓了居所,帶著義子秉燭守歲,楊肅觀貴為京中豪門,自與親友歡聚一堂,排場不比顧府小了。任憑天下起伏紛擾,京城的這一刻依舊寧靜祥和。盧雲仰望天際雪花,怔怔出神。
從戊辰到己巳……這一年,天下真是多事啊!年初公主和番,伍定遠初探玄境,二月寧不凡退隱,八月自己高中狀元,十一月東廠政變,秦仲海遠定流亡,到得歲末年終,崑崙更是合派覆滅,卓凌昭自盡身亡。
亂世之中,熊虎橫行,稍一不慎,便要家破人亡,這一年,天下禍亂不休,有的昇天,有的墜地,或生或死,沒人能忘掉這年的變故。
明年呢?歲次庚午,世間又會發生什麼大事?
想到秦仲海,盧雲搖了搖頭,輕輕地嘆了口氣。
千里之外,也是一聲嘆息響起。
瑞雪飄飄,降在荒蕪的大漠上,極目所見,空曠遼遠,星光點點,火光熊熊,參天古木下蹲坐一條大漢,他拿著紙錢,送到了火堆裡,朔風吹起火堆裡的飛灰,伴著末燒化的紙錢,舞上了半空。
背系雙刀,腳旁平躺一柄馬刀,十尺高的身軀,蹲在地下也有常人高矮,石像般的面孔不怒自威。他正是帖木兒汗國的勇士煞金。
數不清是第幾回過來了,自來西疆以後,每至除夕深夜,煞金總會孤身來到這株大樹下,替土裡的一代豪傑燒化紙錢。
武功到了他這個境界,練與不練也沒什麼不同,開疆拓土、揚名立萬,反正都是為異族效勞,也沒什麼值得誇口的,做與不做,俱都無妨。宛如蘇武牧羊,他心頭唯一的寄託,只剩這株大樹。
紙錢染上了紅火,緩緩蜷曲,雖然最後只會剩下殘渣灰燼,但此刻紙堆燃起的熊熊火焰,卻是如此的耀眼奪目。
風聲瀟瀟,煞金的神情也甚蕭索,他站起身來,拍了拍身上的白雪,便要伸手拾起腳邊的馬刀,轉身離開。
忽然之間,背後傳來一聲低微異響,煞金雙眉一軒,登時留上了神。
極細微的落地聲,不同於雪花觸地,也不似枯葉飄降,這是行人的腳步聲。
聲音既低且細,幾非入耳能聞。若非煞金內力通神,也決計聽不到這下聲響。
第一下腳步過後,相隔良久,方才出了第二下聲響,煞金側耳傾聽,那腳步在地下一點,細微的發力聲響過,單足甫沾雪地,便又重新高高躍起。煞金心下一凜,已知此人以腳尖行走,雙腿邁步極遠,非隻身材高大,輕功也極高明。
煞金深深吸了口氣,將十二尺長的大馬刀抄在手中。除夕雪夜,臘月寒風,在這己巳年的最後一夜,誰會無端到來關外荒漠?
來者不善,善者不來,何況過來的人還是個武學高手?煞金提起內勁,執行周天,只等腳步聲再次響起,他便預備向後橫掃一刀。方圓十二尺內,中者必死。
來人落地,腳步聲陡地頓住,與自己恰隔十二尺,一寸不差。煞金暗暗欽佩,背後那人武藝著實了得,不過隨意跨步,便算準自己兵刀的長短,此番停步,展現此人武學根柢何其深厚。
煞金濃眉斜起,嘴角也斜起,馬刀的機關已然鬆開,隨時可化為一柄刀索。
飛索攻敵,方圓幾達兩丈。雪夜怪客若敢妄動,便是一場好殺。
氣氛肅殺,背後卻沒傳來絲毫的殺氣,良久良久,那人只是站立不動。
煞金微微起疑,背後這人武藝如此淵深,卻又毫無敵意,來者究竟何人?能夠無聲無息踏雪行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