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人傑嘆道:“當然有,不然你以為蝗蟲是打哪來的?”
聽得此言,眾人不禁“啊”了一聲,方才聽懂了道理。
頭帶皇冠,身呈褐黃,這便是遮天蔽日、吃盡十餘省莊稼的億萬大蝗蟲。每逢天乾物燥、民不聊生之時,便有蝗蟲聚集起飛,數量之大,幾可橫掃中原千餘里,只沒想如此懾人魔物竟是由小小蚱蜢蛻變而成,倒真讓人始料未及了。
阮元稹心下有些慌了,忙道:“大人,您……您好端端的,為何來提這事?莫非……莫非要鬧蝗災了?”滿場驚疑聲中,馬人傑招來了一名隨人,附耳說了幾句話,聽得“啪啪”幾聲擊掌,全場數十名眾官差盡數上前,便朝人群裡發散紙張,聽得洪捕頭朗聲道:“諸位大俠聽了,大約一個月前,陝西平陽府來了一批乞丐,為數約五六百人,沿途哭嚷吵鬧,便給官府拘留下來,咱們現下發散的圖紙,繪的便是這批人的形貌。”
眾人悶悶聽著,看這乞丐遍地都是,單是東直門一地,就不知有幾百人,卻不知朝廷何以大驚小怪?呂應裳默默坐著,便從三棍傑手上接下文狀,低頭細看,只見紙上繪影圖形,畫了個披頭散髮的乞兒,看那赤腳無鞋,肚腹凸起的模樣,赫然便是一隻大肚餓鬼!
全場烘烘擾響,人人驚疑不定,阮元稹開聲道:“等等,這些人……這些人該不會是打西北來的吧?”洪捕頭咳了一聲,待見馬人傑點頭允可,方才道:“沒錯!這群人全是打西北而來!他們翻山越嶺,成群結隊,每隊多大上千人,少則百來人,隊伍先是在平陽現身,其後十五天,山西沁州、澤州、河南衛輝、彭德、懷慶等等地方,也有人看到了他們的蹤跡。”
情勢急轉直下,眾人本還有笑鬧的,便都靜了下來。眾人抬頭來看地理圖,但見圖上密密麻麻,非只“平陽”、“澤州”等地作了標記,其餘各處亦是佈滿紅點,望之如同點點鮮血,猙獰可怖。一時之間,眾高手內心大感不安,只見宋公邁、高天威面色鐵青,元易、海川子交頭接耳。呂應裳則是呼吸加促,只覺此兆大為不祥。
西北災荒頻生,戰火不斷,災民為求一家溫飽,經常冒險穿越戰地,東進各省乞食,此事其實並不罕見,只是如此成群結隊而來,卻還是首次聽聞。聽那洪捕頭朗聲又道:“這些人沿著荒山野嶺而來,一路來到陝西、河南各縣城,各地官府見他們人數眾多,抓不勝抓,也是不知如何是好,便曾層層上報,詢問戶部該如何處置。”
靈音失蹤靜默無聲,聽到此處,忽而抬起頭來,低聲問道:“朝廷怎麼處置他們?”
馬人傑輕聲道:“沒有處置,各地官府循著慣例,下令將他們逐出省境,遣返本籍。”
遣返本籍的意思,便是扔回西北戰場,不許東渡太平樂土。想起災民的難處,眾高手咳嗽的咳嗽,轉頭的轉頭,呂應裳則是伸手撫面,無言無語,滿場寂靜中,忽聽一人道:“朝廷仁厚了。”全場回首去望,只見說話之人面如冠玉,器宇軒昂,赫然便是武當高足鬱丹楓。馬人傑雖不識得此人來歷,見他形貌不凡,卻也不敢小覷,當即拱手道:“少俠有何高見?”
初生牛犢不怕虎,這鬱丹楓資歷雖淺,卻有大將之風,眼見全場數百雙眼盯著自己,亦是面無懼色,朗聲道:“西北怒蒼,稱亂已久!群賊之所以剿滅不盡,所恃者其實便是這些災民。這些人俯首為良民,轉身為怒匪,朝廷若要放他們回去,不啻為放虎歸山,實乃是婦人之仁也!”
此話擲地有聲,語意鏗鏘,只聽得呂應裳垂首難安,眾高手仰首屏息,馬人傑深深嘆了口氣,道:“那照少俠的意思,朝廷該如何做?”鬱丹楓森然一笑,正要說話,卻給元易拉住了衣袖,示意他莫要再說。鬱丹楓滿面不豫,想說不能,偏又不吐不快,正煩惱間,卻聽一人笑道:“還能怎麼做?當然是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