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成了個陌生人。
大戶人家的孩子要麼上進讀書,要麼墮落紈絝,可崇卿卻什麼也不是。他一不上進、二不墮落,明明練了一身筋肉,卻不願入伍從軍;問他是否想科考做官,偏又沉默以對,每日裡早出晚歸,卻沒人曉得他在忙些什麼。父母逼問他日後有何打算,他便將自己反鎖在房裡,十天半月不出來。
不管定遠怎麼打罵,徒然氣白了幾莖頭髮,兒子卻依然故我,毫無善狀。
怪孩子……他獨來獨往,鎮日裡板著一張冰臉,看男人,他不恥,瞧女人,他不屑……像是同全天下人結上了深仇,他什麼都不順眼……
十年來兵馬倥傯,一輩子的心血全投在正統軍上,不免疏忽了家人。想起妻子不在身旁,兒子也不見蹤影,伍定遠目光黯淡,正要馱下背去,忽又醒起女兒還陪著自己,不禁露出一抹微笑,道:“小花花……你乖不乖啊?”
“爹啊……”小花花最懂事了,她食指抵腮,憨憨來答:“我最乖乖呀。”
伍定遠哈哈大笑,煩惱一掃而空,當真是有女萬事足了。
難得元宵,眾人等候祈雨法會開始,便也鬆弛下來,各自閒聊、伍定遠撇眼看去,只見翠杉有時轉首,有時仰頭,當真是眼波才動被人猜,風情萬狀;那燕烽則是漲紅了臉,如同鏢槍般立著,想來再過片刻,不免要自行倒斃。
伍定遠微微一笑,便從懷中取出兩張戲票,說道:“燕參謀,這兒有兩張萬福樓戲坊的票子,演著白樸的‘梧桐雨’,你明日倘若有空,不妨過去瞧瞧。”
聽得如此美差,眾參謀自是大為豔羨。當時戲曲日益盛行,南方每有新唱腔,必至萬福樓獻藝,盛況空前,一座難求,京城裡也只有大都督這般權勢,方能輕而易舉拿到戲票。眼見大都督賜票了,翠杉自是羞中帶喜,一時低下頭去,只等小趙雲過來相約。
“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小趙雲立正端形,大喊道:“天下萬民吃不飽下的!穿不暖!猶在水深火熱之中苦苦求生!屬下便算狂妄十倍,卻也不敢為此風花雪月之事!都督好意,燕烽不能收!”說著啪地一響,軍靴並起,便將戲票雙手奉還。
華妹目瞪口呆,眾將自也看傻了眼,一旁岑焱嘆道:“說得好!匈奴未滅,何以家為?這苦差事還是交給我吧。”說著轉向翠杉,幽幽問道:“聽說萬福樓龍蛇雜處,恐怕埋伏了怒匪細作,你們之中誰願意與我假扮情侶,明日過去察看則個?”
翠杉眼中含淚,心中悲憤不已,正要答應,猛聽一聲暴吼響起。
“我去!”燕烽俊眼圓睜,凜然道:“正所謂‘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燕烽為國為民,莫說喬裝女子,便算割袍斷義,自殘肢體!亦是心甘情願!”鬨堂大笑之中,翠杉早已鼓起了腮梆子,氣得連話也說不出了。
伍定遠看得連連搖頭,他這幾年做著月下老人,卻總是事佰功半,他嘆了口氣,忽然想起家裡還有個老大不小的,忙問女兒道:“你娟姨呢?今晚可曾出去玩了?”
大都督只有一個小姨子,便是娟兒了。看今晚是元宵夜,號稱“金吾不禁”,才子佳人若想暗中幽會,也為唯今夜是。是以娟兒若想早些嫁掉,今夜正是行情所在。
伍定遠滿心擔憂,正等著女兒回答,忽見華妹與翠杉掩著小嘴直笑,好似娟兒又鬧了什麼慘案。伍定遠忙道:“怎麼?宋少主、祝少主都沒來約她?”乍聞宋通明、祝康兩位少主的大名,華妹嘻嘻笑道:“爹爹好笨呢,娟姨每回見了那兩個傢伙,掉頭便跑呢。”
伍定遠嘆了口氣,光陰荏苒,歲月蹉跎,小姨子益發年長了,卻還在那兒挑三揀四。這幾年為了娟兒的終身大事,伍定遠與豔婷四下費心打聽,逢得文武雙全的英俠出現,必然成為爵爺府的座上賓。可不知怎麼回事,每回玉面少俠一上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