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在商議間,忽聽耳邊傳來一聲咳嗽,道:“海川道兄,若林兄,你們在聊些什麼?貧道可以聽麼?”二人回頭去看,不覺嚇了一跳,只見身邊站了個牛鼻子,卻是元易來了。
看這元易好生耳靈,稍稍提到了他的名字,便已悄沒聲息地掩身而出,真如鬼魅一般。呂應裳手上還捧著瀉藥,不知該藏到哪裡去,只能苦笑幾聲,那海川子應變卻快,忙道:“道長去哪兒了?我到處找你啊,來來來,我跟你說,皇上明晚要召集八王世子啦!你聽說了麼?”
“什麼?”元易聞言大驚:“八王世子要面聖了?怎麼沒人知會貧道?”此言一出,站得近的便都停下了說話,紛紛轉頭而來,一時之間,或交頭接耳,或打探內情,人人嘴裡不離三個字,正是“立儲案”。
武林裡便是這樣,說俠義,道清高,全是架空的,真正的生意還不是“忠君報國”這套大文章?呂應裳苦笑幾聲,想起“小柿子”載志蠢笨貪玩,人家“載懷”卻是刻苦自勵,小小年紀便練了一身神功,要是兩人不幸動上了手,小柿子豈不給打得飛天而起?成了一顆爛柿子?到時世子當眾大哭,萬歲爺哈哈大笑,華山上下顏面掃地不說,怕連國丈得官場大計也要付諸東流。屆時呂應裳身有督導之責,還能不上吊自殺麼?
心念於此,呂應裳一顆心不由向下沉去,元易看出了他的心事,忙道:“若林放心,他們立他們得太子,咱們走咱們的江湖。你我閒雲野鶴,誰做皇帝都一樣的。”
說著輕撫呂應裳的背心,慢慢將一股精純內力送來,竟是要替他祛寒了。
今夜氣候嚴寒,屋內雖已升起了炭火,四下卻仍冰寒一片。呂應裳受了對方的內力,只覺元易的“太和功”好生純厚,不過稍稍發功,一股暖意便已直透五臟六腑而來,說不出的受用。
天下練武之人最講究養氣,這元易卻反其道而行,毫不愛惜自己的內力,只管替呂應裳祛寒加暖,當真大方之至。呂應裳感激涕零,正享受間,猛聽一人大驚道:“元易道長好傻啊!這華山一派擺明是他‘立儲案’裡的勁敵,他為何還要為敵祛寒呀?”
呂應裳聽了這話,不覺“咦”了一聲,他撇眼望去,只見說話之人姓“陳”,卻是什麼“漢口三俠”之一,平素和武當一派走得頗近。說來也真懸疑,這人喊不半晌,身旁立時走上一人,嘆息道:“這就叫胸襟不同啊!元易道長待友仁義,對敵豪邁,便一件小事也看得出來。”
“佩服啊佩服!”漢口三俠一齊現身了,拱手暴喝道:“元易道長如此英雄人物,我等可有機緣與他結交?”先前說話那人道:“無量壽佛,聽說元易道長明日午間要在‘天喜樓’宴客,朋友若想與他認識,大可過去喝上一杯。”
“一定!”漢口三俠一臉氣魄,齊聲喝道:“衝著閣下這句話,咱們一定與會!”話聲甫畢,四周便已嚷成一片:“好!我也要過去喝一盅!”,“誰跟我說,這天喜樓怎麼走?”,“天喜樓就在宜花院對過,你不知道麼?”
殷殷追問中,人群裡便走出幾名武當弟子,到處散發請帖,署名之人自是“豐王爺”了。呂應裳心下拂然,暗道:“好你個牛鼻子,我還當你是好人哪?做得可也太陰了吧。”
看這元易什麼時候不好給人祛寒療傷,卻選在大庭廣眾至下,能安什麼好心?果不其然,四下賓客拿到了請帖,嘴裡談談說說,話題全離不開豐王父子。要不盛讚王爺如何仁義,要不稱許世子如何賢明,彷彿這對父子已得萬民擁戴,即將入主東宮,稱孤道寡了。
現存華山九代門人當中,向以傅元影武功最強,呂應裳城府最深,豈料竟栽了這麼個無聊跟頭?他越想越不是滋味,只想抽身而走,那元易卻還不肯罷手,兀自勸道:“若林,身子骨要緊,我看你傷風頭疼,早些把病養好才是,千萬別見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