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氏嘆了一口氣,人像老了十歲似的,淡淡的憂傷從她的眼尾宣洩而出,她似乎在回憶很久以前的事情,一時不知道從何說起。
陸知許也不催,就在一旁等著。只有陸大壯一人,站在張氏身後,急得全身上下都在使勁。
“你確實不是陸家的孩子,我也不是什麼張麥苗。”張氏的話一出口,眼淚便落了下來。
“你們小時候總問我,為啥別人都有姥姥,舅舅,你們沒有。”張氏道:“你們還記得我咋說的嗎?”
陸大壯道:“記得,你說當初家裡活不下去了,出來討生活,姥姥和舅舅們都不在了,就剩下你一個人活了下來。”
“這話一半真,一半假。那是我小時候的事情了,日子過不下去了,你姥姥就把我賣進大戶人家當丫鬟,從此母女緣分就斷了,一晃有三十多年沒見了,估計人也早就不在了。”
陸知許就問她,“娘,難道你賣身的那戶人家,就是我出生的地方?”她沒說什麼生身父母家,也是顧及張氏的感受。
“並不是。”開弓沒有回頭箭,她便將過去的身世說了,“我娘將我賣入了凌陽侯府。”
侯府?
陸知許明白了一些之前想不通的事。
張氏明明是個農婦,可是陸知許總能在她的身上看到一些違和的影子,她有時候說話沉著冷靜,還帶著幾分真知灼見,行走坐臥也有大家閨秀的影子,而且張氏確實比一般的農婦有見識,更何況她還識字。
陸大壯倒吸了一口涼氣,他長這麼大,連芝麻綠豆大的官都沒見過一個,他娘居然進了侯府。
張氏一見兒子那副蠢樣子,就知道他在想什麼,當下不悅地道:“侯府咋啦?你娘我是賣身為奴,進了侯府是伺候人,又不是當主子。”
陸大壯尷尬一笑,“我,我就是覺得娘見過世面,也見過那些貴人。”
張氏不知想到了什麼,輕哼一聲,才道:“我被賣到侯府的時候不過七八歲,跟著府裡的嬤嬤學規矩,每天不知道要挨多少打,遭多少白眼。那時候我剛和親人分開,每天活得戰戰兢兢,生怕犯了錯被打死扔到亂葬崗去。”
這樣陌生又充滿恐懼的環境,對一個七八歲的孩子來說,實在是太可怕,太壓抑了。
“到了十歲上,我被指到夫人院子裡,成了一個燒水的丫頭,我在茶水間一待就是三年,從來沒有去過上房,後來機緣巧合,從夫人的院子裡調了出去,被撥到了大小姐的院子裡。”
陸知許心頭突然一跳,已經預料到了一些事情。
張氏繼續說道:“那一年大小姐才十二歲,出落得極為標緻,滿京城誰人不知凌陽侯府家的大小姐是個知書達理的美人胚子?想和凌家結親的人不知幾何。大小姐及笄的那一年,與陸大學士家的二公子定了親,我也成了她屋裡的二等丫頭。
三年後,大小姐與陸二公子成親,我作為陪嫁丫頭也跟了過去。新婚頭一年,大小姐和姑爺十分恩愛,美中不足的是大小姐的肚子一直沒有動靜。到了第二年,陸家著急了,給大小姐請了好多的大夫,吃了好多藥,可是依舊沒有訊息。下半年的時候,大小姐終於懷孕了,這可是凌,陸兩家的喜事。”
張氏說到這裡的時候,眼眶已經紅了,“原本都好好的,結果夫人懷胎四個月的時候,京中突然傳出了一些流言,說是姑爺和新寡的順德郡主有了首尾,好些人瞧見姑爺陪著順德郡主遊湖,兩人甚至還一起去了月老祠。”
陸知許的眉頭不由得蹙了起來,月老祠是求姻緣的地方,兩個人公然去月老祠出雙入對,可見是沒有一絲清白可言了。
陸知許在心裡給原主的親爹打上了一個渣男的印記。這在她這個現代人眼裡,妻子孕期出軌,簡直就是不可饒恕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