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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九六.苦果

所有人此刻本應焦心不已,企盼著謝釅作出選擇,但他們心頭分明都堵著什麼東西,如有實質,卻又輕飄飄的胡亂撞著,讓人心口生疼。

只有顧襄一如既往平靜地望著他,是無人能懂的釋然。

甚至,有一種欣慰。

是的,除了她,是沒有人會懂的。

他選擇全然接受了作為“江朝歡”這個人存在,因為只有這樣,“謝釅”才有可能回來,從而以最小的代價結束這一切。

雖然如此,“江朝歡”也必須接受他應得的審判。

但這也是他正視自己、找回自己、接納自己的必經之路。

今日方知我是我。

顧襄也在這一刻找到了自己,以及,她必須要做的事。

……

此時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謝釅身上。

而謝釅凝視著江朝歡,久久不動。

曾經他日思夜想的事輕易就實現了--

他日思夜想,恨不得生啖其肉的仇人就跪在他面前,向他認罪、懺悔、苦苦哀求。

可為什麼,他此刻感覺不到一絲復仇的快感?

那個新造的他似乎正在融化,他拼命地伸出手阻攔,卻攔不住。

他茫然地逃開視線,那些面孔重複又模糊,只有觸到嵇聞道時停了一下。

“啊……”

他發出一聲大叫,痛苦地把頭埋進肩膀裡,“回不去了,回不去了,我已經回不去了啊……”

是的。

是他自己親手斬斷了那條回去的路。

姐姐,醇弟。

野豌豆的聲音不聽話地在耳邊響起,一回頭,是姐姐推著輪椅掂著一顆竹筍,促狹地給他講起“雨後春筍”的故事。

他就要逃開,然而袖子被一把拽住,是顧襄。

“他們雖是你所殺,但也是前塵舊事的遺害苦果,我們都有責任……若他們還活著,也必定希望你懸崖勒馬,重新做謝家子弟啊--”

謝釅面上閃過一絲掙扎,“我,還有機會嗎……”

“當然,謝大俠,謝夫人,也一定--”

然而,話音未落,一個人影陡然撲到兩人之間,打斷了她的話。

她被迫鬆開謝釅,任那人穩穩落在兩人之間。而望向來源,便見顧雲天正放下雙手,笑吟吟地朝謝釅走來。看來是他把這人拋了過來。顧襄眉頭一皺,正要轉頭細看這人,卻已聽到一聲尖銳的大叫。

“啊--”

緊接著無數驚恐萬狀的叫聲把她包圍。

“嘶,他,他是--”

只一眼,她也驚駭到了極致,卻啞然失聲。

雙目兩片血洞,沒有眼球。

口中血痂未乾,舌頭齊根而斷。

右頰一道舊疤。

不可能……

“鶴……”

她聽到江朝歡絕望的聲音,只一個字便說不下去。

有一個人笑了起來。

“--鶴松石。”

顧雲天替江朝歡說了下去,隨即俯下身,如往日那般教誨他:

“自己的棋局都沒清理乾淨,就妄圖打翻我的棋盤。你這樣聰明的人,從來不用我把同樣的話重複兩次的。”

“可惜,你沒有我期待的那麼聰明。畢竟,你是江隱啊--”

“沒人告訴過你,你和他最像的地方,是自以為是的愚蠢,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