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象模糊,惟有感受突出,我不能肯定確曾發生,也許是出自我的想象的暗懷的願望。
我和她在雨天的街頭行走,撐著一把透光的天藍塑膠傘,傘的周圍邊沿滴答著如泣如訴的雨水,我的鞋,褲腿都被淋透了,她的就腿和赤裸的腳丫也都溼漉漉的,在陰霾的光線下蒼白、光潔如塑膠。我的個子比通常要矮,矮得像個侏儒,緊緊傍著她的腰間走。她的一隻手垂搭在我肩頭,五指纖細似鉤。
我總想抬頭看她的臉,可看到的只是透射著日光形成一片淡藍暈芒的傘穹和銀亮的放射開來的不鏽鋼傘骨,一個渾圓多肉、粉紅嬌嫩、不住顫動的下巴的整個視野內處於不可逾越的中心位置。雨天的冰涼至今仍留在我裸露的面板上。
剩下的就是一些關乎我個人的記憶:我開啟一間空蕩無西的房門,躡手躡腳的屋裡走,拿走壓在涼水瓶下的幾張小面額鈔票。從和鈔票壓在一起的紙條上寫的字看,這錢是母親留給孩子訂奶的。我大概還偷過一隻上海“寶石花”半鋼手錶,用三十塊錢賣給了一個人,到底是誰我忘了。
我那時非常需要錢,我後來再沒那麼窮過;一文不名,又沒有任何收入來源。我用那些錢請米蘭和我的朋友們吃冰激凌。我們不能老讓米蘭掏腰包,雖然她很樂意,並沒有現在一些披金戴銀的時髦女孩的小家子氣。我在最潦倒的時期確實吃過一段軟飯,吃得還挺順嘴,差點毀了我。但你起碼可以知道,我曾付出了多麼真摯的努力那麼一種驚險的方式來使自己更有點男子氣。我們那時常吃的只是一種畫著冰山的藍盒冰激凌,現在這種牌子的價廉物美的冰激凌已在市場絕跡。我們都很愛吃西單商場樓上冰室出售的一種碟盛的奶油冰激凌,一球冰激凌上澆上厚厚一坨甜奶油,後來我在上海吃到“摜奶袖”和那味道很相近。雖然這種奶油冰激凌一直只賣五角錢一份,可對我們來說也不是天天可以享用的。如果能到位於東風市場的“和平人餐廳”去吃上一份拌有水的冰激凌“三德”和“雪人”那就是莫大的奢侈了,相當於現在到大飯店吃上一餐日本菜喝上一瓶英國酒洗上遭芬蘭浴。
這個兩層樓的西餐館不久便被一把火燒掉了,幾年之後才在金魚衚衕的一平房裡重新開業,後來又拆掉了,在舊址上蓋起了“王府飯店”。我承認,冰激凌可能沒窩頭重要,但對有的人來說,“寧肯不吃窩頭餓餓著肚子也要吃冰激凌。”那個時候資產階級還在國門之外覬覦我們呢。我對米蘭那些日子的印象如此豐富,那麼密實,環環相接,絲絲入扣,甚至重疊交織,分隔不開,想來那段時間我們是經常見面的。為什麼我還會有難以排遺的寂寞心情和壓抑不住的強烈懷念?為什麼我會如此激動?如此敏感?如此脆弱?平日同空見慣一向無動於衷的風景、世想,乃至樹葉的簌響,鳥類的呢喃,一朵雲的形狀,一枝花的姿態,一個音符,甚或一籟俱寂都會使的深受感動,動輒熱淚盈眶。
難道萬物突然有靈了麼?
我爸爸和部裡的其他一些參謀到出東半島看地形去了。那時軍方除了擔心集結在中蒙邊境的蘇軍機械化兵團直搗北京,似乎對來自海上的登陸威脅也很重視。中日淞滬會戰時日軍杭州灣的登陸和朝鮮戰爭美軍在仁川的登陸都給制家國土防禦計劃軍事人員留下了深刻印象。另外還有一個重要的心理因素就是每一個瞭解近代史的中國人心靈上被我國百年來有海無防的慘痛經歷投下的永久陰影。毛主席在建國初期就說過一句著名的話:“為了反對帝國主義的侵略,我們一定要建立強大的海軍!”幾年後我在駐青島的海軍艦隊服役時,曾看到山東省半島沿海高點遍佈雷達,火炮、高炮和導彈發射基地。當時用某要人的一句話說就是,“海軍三十年來基本上沒有形成戰鬥力。”
現在好多了。我爸爸的出差使我獲得了短暫的自由和解放。
那天是